言昳抱着暖炉,呼出的气时不时在窗上凝成一团白雾。她用手指擦了擦,看徐番头几个人架着拖步子的白旭宪,往城墙上走去,还有些人扛着些包裹。
金陵城城墙巍峨,为了抵御这百年来的流匪、各路起义王和英法军队的炮台与钩索,这城墙几乎修出了半工业时代的顶峰水平,甚至因为它投下的过于宽阔潮湿的阴影,靠着城墙的房价都低不少。
言昳此刻只能从箭垛的开口处,偶尔看到几个脑袋在挪动,忙活着最后的步骤。
时间点快到黎明了,不远处的城门下汇聚了一小波等着城门打开的百姓,在寒风中拎着油灯,三五成群的聊着天。周边道路上准备驶出城的车马,也排起了杂乱的队伍。
金陵城门开放的时间点不是很固定,也与城墙上守卫懈怠随性有关,他们只能等着。
等着等着,忽然人群中有人嚷嚷着什么,就看到从城门斜上方百步远的地方,一道宽八尺长几十米的白帛,猛然从城墙上甩开抖落下去。
那白帛上似乎写了什么巨大的血字,但更重要的是,布帛能如此快速的坠落,是一个□□上身的男子高举双手,腰上绑着血字布帛,从城墙上高高跃下!
他砰的一声落地的时候,白帛猛地一抖,将全部字迹顺着城墙完全舒展开。
只见上头两列硕大红字!
“熹庆公主勾结韶阁老,卖船供倭,只为填补贪污亏空!”
“吾白旭宪愿以死为言实将军请命!只求还宁波水师无辜将士一个公道!”
人群惊呼起来,有些人又怕又好奇的跑过去,叫嚷道:“有人摔死了!”
“……这是谁?摔得粉身碎骨了啊!”
“难道是布帛上写的白旭宪?!天呐!这是——”
尸体死状凄惨,粉身碎骨,面目都因头朝下摔成了开瓤西瓜,也很难辨别是谁。
在那极其醒目的两行字下方,有一人高的位置,写着小一些的朱砂红字,是一篇声泪俱下的檄文。文中字字控诉公主与韶骅的贪污、暴行,与他们联手一同坑害了宁波水师,让大明四大水师之一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
其中几句话更是激奋人心。
“壮哉,言将军欲杀敌卫疆,惨死于同胞坑害无力回天,终成血恨!”
“悲矣,贪墨横行国库亏空,贩船予倭反被骗狼狈不堪,乃是国耻!”
“白某生不抵将士劳苦,死不足言氏高洁,但以血肉之躯长醒吾民,以肝胆泣泪昭示真相!”
那些前几日被白旭宪以记录官府大事、撰写公告舆文为名邀请来的诸多记者,赶到了白旭宪要求他们来的西侧城门,就只看到了这横贯城墙的几十米长的血字白帛,与摔得稀烂的尸体……
与此同时,他们的报社,也先后收到了一封按着白旭宪手印与花押的书信。信中披露了更多细节,直指公主早在半年多以前,就和韶骅商议如何卖船给倭国,来得到大笔资金,只为了填补国库亏空,甚至连睿文皇帝也牵扯其中。
有的报社看到牵扯皇帝,打了个哆嗦,有的却兴奋起来,打算迎难而上,学学新东岸和江南时经的铤而走险:看似得罪公主,但若是能过了这道坎就能跻身大明顶流报刊的行列!
再说,当年宣陇皇帝被迫西逃,多少文人墨客嘲讽他的软弱无能,沿路借钱,甚至笑他差点死在山西王卞宏一手下。
更何况一个刚上台三年的睿文皇帝。
大家怕公主都比怕这位皇帝要多点。
与此同时,新东岸与江南时经已经在刊印或许是它们诞生以来,最重要的一份报纸。
因为头版是一张略显模糊的银版照片的翻印。
这是天下第一张皇帝亲笔书信的照片。
稍微有些看不太清楚的照片下方,是誊抄印刷的原文。
书信来自皇帝,文中先是睿文皇帝提及三年多以前为了毁公主与衡王的名声,花了太多钱,再加上他又大操大办了自己的登基典礼,本就不丰盈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
马上年后就要清算,他问韶骅,卖船的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论,能不能一艘船问倭人多要价一些,要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好再年前就把事情办出来。
这短短书信,内容太多了。
普通百姓看了,自然是极其愤怒吃惊。
但上位者的圈子里,只会扼腕叹息说皇帝为什么要留下纸张字迹。
皇帝毕竟年少些,也不算特别有主心骨,韶骅身体不好又不能经常进宫,皇帝忧思重,多小的事儿也想问问韶骅的意思,所以就不得不这样递送没有盖印的折子或书信,让韶骅给他出主意。
但他一定没想到,自己的书信会以最新的照片技术,传阅过大明百姓千千万万的双眼。
白旭宪的纵身一跃,各家报刊的文章刊登,让几乎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白府。
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发现白府大门紧锁,奴仆全都被遣散,白旭宪为了英勇赴死,放心爱的妻子与他和离并送出了府。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