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寂静之中传来一声脆响,塘报掉在了地上。
众臣发出一阵低呼,纷纷站起身来。张柬之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被狄公用眼色制止了。一刹时,殿上静得能够听到呼吸之声。
武则天面部的肌肉变换着各种抽动的方式,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那样的表情简直是难以描绘。猛地,她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面前的酒觥,好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能够看得出,她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握住酒觥的手越抖越厉害,以至于将觥中的酒都晃了出来,洒在手上。众臣的面色由担忧转为惊惧,又由惊惧转为了恐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强势的女皇帝如此神情。殿内静得可怕,似乎连呼吸之声都停止了。
猛然间,武则天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就像是深夜中的枭啼,有些呜咽,有些震颤,以致众臣们的身体在笑声发出的一瞬间不自禁地抖动着。
当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丹旃上的皇帝武则天时,众臣惊奇地发现,她脸上的阴霾竟然一扫而空,喜庆之色充溢面颊,她高擎酒觥朗声道:“这第三觥酒,敬前线阵亡的将士们!”
众臣愣住了,望着皇帝的面色,望着她手中的酒觥,那些平日善于揣度圣意的大臣终于明白了,原来皇帝与大家开了个玩笑,殿内的气氛登时轻松下来。
贺兰驿逆党截塘报(11)
武则天举觥就口,一饮而尽。
众大臣长长地出了口气,谢恩之后,举起酒觥一饮而尽。霎时间,殿内又恢复了笑语欢声,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狄仁杰,他静静地望着武则天。
武则天满面笑容,放下酒觥道:“众卿尽情欢愉,朕不胜酒力,且去将息片刻。”
众臣起身唱道:“恭送陛下!”
武则天站起身来向丹旃下走去,脚下一绊,身体晃动,旁边的女官马上扶住了她;一行人快步走下丹旃,消失在后宰门内。
狄公慢慢端起酒觥,他的手也有些颤抖。张柬之走到他的身旁:“怀英兄,事情有些不对呀!”
狄公抬起头来:“早在预料之中!”
张柬之一愣:“什么?”
狄公轻轻嘘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冲前面努了努嘴,张柬之回过头,见李昌鹤面色惊恐地站在二人面前:“二位阁老,这、这事情不对呀……”
狄公缓缓站起身:“李大人,这塘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昌鹤结结巴巴地道:“卑职也没看过,卑职只是给崇州王孝杰去函,命他元夕献捷。”
狄公长叹一声:“献捷……本来这塘报应先经兵部,再达阁部,最后才上呈皇帝,可是……陛下太心急了,也太需要这场胜利了!”
李昌鹤忐忑不安地道:“狄阁老,能不能劳烦您进内去探一探虚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公摇摇头。这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飞奔而至:“狄阁老,皇上召见。”
狄公点点头。李昌鹤低声道:“拜托阁老了!”狄公快步向内走去。
上阳宫后殿内,香烟氤氲,紫气飘飘。武则天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对殿门,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她的身体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狄公缓步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叫了声“陛下”。武则天猛地转过身来,狄公登时愣住了。泪水已挂满了皇帝的面颊。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并没有询问,也没有说话。
武则天的嘴唇颤抖着,任由脸上老泪纵横。
狄公轻叹了一声道:“记得最后一次看到陛下流泪,是三年前说到章怀太子。”
武则天轻轻揩拭了一下脸上泪水,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是啊,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怀英啊,你知道,朕虽然是个女人,但泪水从不轻弹。”
狄公点头:“看来,陛下期待的那场胜利并没有到来。”
武则天一声苦涩的笑:“胜利?!”泪水再次涌出她的眼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右威卫麾下十万大军,在东硖石谷全军覆没!”
狄公浑身一抖,脱口惊呼道:“什么?全军覆没!”
武则天点了点头:“右威卫将军陈开、吴憬阵亡,大将军王孝杰率一千残兵,逃回崇州!”
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则天转过身来:“前天还接到赵文翙发来的塘报,说他已经借道突厥顺利绕行到契丹人的身后,准备与正面的王孝杰发起总攻,可是今天……”
狄公轻声道:“陛下,塘报中还说了什么?”
武则天走到桌案前拿起塘报:“你自己看吧。”
狄公赶忙接过塘报仔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慢慢抬起头来:“塘报中只是说王孝杰主力被李尽忠诱入东硖石谷中,全军覆没,可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并未说清,似乎,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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