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的前夜,谢怀安还在伏案。
梳理良种的工作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这活听着简单,然而就像讲财表一样,一讲带出来一串。
大景适合耕种的土地有几个片区,分别最适宜种什么?几块可以种棉花的产区,相配的最佳的棉种在哪个郡县?有棉花了是不是再搜寻一下水稻、番薯和土豆?
后两个是外传的作物,要找得造船出海。水稻倒是在大景的南境有更抗旱、不挑土地、一年多熟的品种,应该早日带出来推广……
谢怀安遇见麻烦事就习惯性地想偷懒。
他刚想去睡觉,忽而想着养病本就耽搁了一阵,迁都又要耗一阵,别到时候影响了屯田和春耕,干脆趁着鸿曜出去忙的时候透支了精气,一鼓作气完成了文书。
他写得头晕眼花,到最后握着硬笔的手都有点飘,胃里也涌着想吐的冲动,写完了将数页纸往卧房的枕头下一塞,装作累了早睡了。
第二天清晨,迎接他是满脸阴沉的鸿曜,还有熟悉的起烧的感觉。
“咳咳……”谢怀安带着一股莫名的心虚压住了咳嗽,从枕下摸出自己的成果,笑了笑,颇有些自得地递给鸿曜。
“景春棉,花青棉,龙文稻,宁泉稻……还有好几个备选的,都是好种好养活可以推广的品类。在哪找,适合在哪种,播种及收获的时期我写明白了……咳咳,还请陛下过目后帮我改改字,再交给工部。”
鸿曜珍重地收起文书。
谢怀安肩膀一缩,总觉得鸿曜还是想凶他。
谢怀安前世发烧时照过镜子,对自己的脸满意得很,知道自己此时双目微红嘴唇干涩,只要软下声音对爱他的人撒个娇,想要什么都能办成。
“陛下……我不该说了休息转头又去书房,我知道错了。”
谢怀安软声笑道,去拉鸿曜的衣角。
他的手常年冰冷,只有生病时会有热度,刚伸出去鸿曜就握住了。
鸿曜叹了口气,亲着谢怀安的手,又去亲他微热的额头。
“为何对朕道歉?先生啊,你这么一挥手,知道给出了什么吗?”
“给了文书,连篇的错字,有的还用上了表格。”谢怀安自谦道,往后躲去。
“是人命。衣与食就是活下去的希望。”鸿曜半跪在地上,虔诚地握着谢怀安的手。
“朕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忙碌起来。唯有先生……”
“快别说了陛下,咳咳,让我忙吧!”谢怀安禁不住夸,连咳带喘着要缩回手。
“我也做不到更多事了,多亏陛下相信我……不止南境,新都再北一点也有肥沃的土地,运气好一点,不出几年我们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啦。”
昭歌北大门外。
车队顾忌着后面的人群,缓缓行进。
百姓携老扶幼出城送行。
裴文正赶着空荡的大车,身侧跟着几辆玄机阁押送石碑的小车,不时向周边看去。
忽而,他神色一喜。
娄贺架着着一辆古朴的马车,出现在与大道相交的林间小路尽头。
迁都车队得到信号,纷纷停驻。官吏下车,躬身施礼。
娄贺赶着马儿停在裴文正的大车旁。
一身简素黑袍的天子从车上跳下来,像个英武的侍卫,当着文武百官与百姓的面撩开车帘,扶下裹着厚厚鹤氅中的人。
仙人插一只未经雕饰的玉簪,眸含秋水,唇含浅笑,霜雪似的面容上浮着病色的红晕,被天子扶着都快站不稳,一看就是身子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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