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良久,长鲸上仙又道:“违逆天意,或许当年伐忏也曾犹豫,但终究没能放下执念。现下你倒是不用为难了,一则天门已毁,二则你可能也等不到修儿娶妻生子,因此想要进入九局洲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本上仙会帮你们。”
长鲸上仙与鱼丽国主在我们面前一直自称“我”,只有仙者的气质而无仙者的架子,此刻却以“本上仙”自称,言外之意便是要以自己神仙之能助我等进入九局洲。
我自谢过,继而抛出疑问:“既然还有一条可进入九局洲的路,哀神为何还会被封印呢?”
从长鲸上仙话里话外不难看出他与哀神交情匪浅,若是有一条可以进入九局洲又对鱼丽与长鲸上仙毫无影响的路可走,长鲸上仙不会不告诉哀神,哀神也不会有路不走偏要在天门上碰一鼻子灰。
“这条路,他过不去。”长鲸上仙叹声道,“花神好做,武神好做,管它什么神都好做,但是这哀神,不好做。”
长鲸上仙回忆说伐忏在天界授职哀神,领的是降天罚的要职,凡世发生的种种天灾人祸,譬如战争、疫病、旱涝、饥荒……种种祸事,都是天界降旨,哀神执行。时间久了,无数人命附在哀神命盘上,使其身为戾,心为哀,世间万物唯恐避之不及,与之相亲者,无一有好下场。伐忏执掌哀神之印这些年,他的命盘之上所负性命,不可计数。而他来鱼丽之前因事被贬,法力大减,但命盘依旧,因而过不了入九局洲必经的震泽。
而对震泽,长鲸上仙只说了“惨绝人寰”四字。
当我再追问震泽具体情形时,长鲸上仙只摇头道:
“鱼丽并没有你们看到的这般宁静太平,说白了,这里只不过是一处看守天门的关隘,但不仅仅只是天门,还有一些最好被遗忘的所在,震泽便是其中一处。”
“你若执意要入九局洲寻那无因之果,可以一试。”长鲸上仙一甩紫发,“你入世尚浅,命盘还不算太重,咬咬牙,或许可以过得去。”
长鲸上仙回首一弯紫唇,看不出是否讥笑:“但你那几位朋友,我看还是不要去了吧,他们若是在泽中待久了,必定怨力缠身,消逝其中啊。”
我的心仿佛突然被一双铁手紧握住,又沉又冷,万分难受。我不敢去看身旁的龙郁,怕他察觉出我异样,假装观察长鲸上仙领我们穿行而过的一条石板小路。
这条小路左侧是一片绵延的树林,林中之木笔挺若春日之桦,其叶如鸭蹼,皆高十余丈,整齐地排列生长,彼此只留出一步宽的间隔,身在林间,并不能望见尽头。无数色彩形态各异的鱼儿杂游其间,更显得这片林子神秘动人。
“现在就是要去震泽吗?”我问道。
长鲸上仙将双手背在身后,以免被两旁的树木扯挂,只听他哼笑道:“小丫头,太天真,以你现在的样子,连震泽边边都到不了,又如何过得去那震泽之上的层层迷障?”
“您刚说要帮我们……”
“帮,肯定帮。”
时值午后,苍翠的海底仍旧清凉澄爽,又是在林间,因而能感觉到明显的冷意,更显得长鲸上仙言语漠漠。
“但我没办法帮你,甚或说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帮你。固体固神固心之路,必得你一力行去,少一步都难得善果。”
长鲸上仙停下脚步,回转过身看着我二人。
“郡主应该不难理解天祸降临,我夫人遣散国民、一力卫国之举吧?”
“国主为国为民,乃不世之功,公玉钦佩至极。”
“你们都是一样的性子,大难临头,先想到的都是别人,你可还记得你也曾做过与我夫人同样的选择?”
我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成华观所言“愿尽一己之力不使天下人遭受魔灵灭世之苦”之语,又想到自己身陷险境便如同一介蝼蚁任人拿捏宰割,不禁心下生愧,且万分不甘——纵然我与鱼丽国主是一样的性子,但她的选择终获善果,我的选择却未必。
“此劫过后,鱼丽仙国再无天门忧患,国主与上仙如愿以偿,可喜可贺。”
长鲸上仙仍是一笑,自然是明白了我言外之意。
“不错,虽然本上仙只剩下半条命,但此刻心中安然自在,好不快活,这还得感谢许多人的倾力相助,我首先要谢的就是你旁边这位——龙郁将军。”
我看向龙郁,见他神情泰然,无所动容,静静等着长鲸上仙后话。
“所以我要帮的是他,而不是你。当然我肯定还是会找人来帮你,你不妨猜一下,此人是谁?”
听闻此言,如同醍醐灌顶,我于恍然大悟之际又难以置信。
“您说的……是清尊。”
长鲸上仙面露欣然,终于夸奖了我一番:“小丫头,还不错,有前途。”
但转念一想,我又忍不住好笑道:“可我在成华观当着众人面承诺的是要清尊死啊,助人害己,清尊傻吗?”
“这你可说对了!他可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长鲸上仙哈哈大笑,右臂一挥,我周边如腰粗的四棵树忽现光芒,连成一条四方的通道。脚下的地面直往上升,载着我迅速掠过树顶,只见一番光彩耀动,等我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不在海底那片树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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