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一握,木盒化为齑粉簌簌落下,文臻和燕绥都面无表情看着。
唐羡之张开手掌,最后的一点碎末化在风中,他忽然笑道:“小臻,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文臻不答。
如果不是不想示弱,她想捂住耳朵。
“这是无尽天在海外等了三次火山爆发,牺牲掉两条人命,终于收集齐了练药之火并一鼎炉地心火山灰。再加上十年间才找齐的十一种药物,其中有四种药物都是世间最后一株,以及为了维持这鼎炉之火三个月不灭,殿下的那位掌门师兄耗掉了半生功力,才最终练出来这一颗……换句话说,这一颗一旦毁了,永无可能再炼,燕绥也永无可能痊愈。”
文臻望定他半晌,忽然笑了,道:“唐公子,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除了情感,其余都可以找到替代物。”文臻笑得满不在乎,“你可以不信这句话,但是我信。而且你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标准江湖骗子骗财骗色走江湖必备法宝,一般用来推销他家用香炉灰搓出来的十全大力大补丸,你唐公子说出口,实在有些……”她搓搓手指,眨眨眼,轻声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掉价。”
唐羡之盯着她,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般凝注人的时候,会令人心神恍惚,像长夜行路一转身见晓天月色明澈,天地在星子尽头静默,满世界的光飘摇曳动,掠过的风携了无数人的夜梦。
然而那梦里染了微微痛色。
像初春绽开的最美最柔软的杏花花瓣染血一抹。
他曾经潭边邂逅的游鱼般的少女,终于长成,一日比一日慧黠,却也一日比一日离他更远。
她逐渐岿然而强大,世间纷扰,再也无法拂乱她本心。
就像她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却不露一丝遗憾痛悔,还能从容调侃,不给他一分机会。
但她是对的。
这世间万物,确实都有替代,除了,情感啊。
“既然小臻不信,那便罢了。”片刻之后,他莞尔,“那么,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最后四个字还在尾音,他面前的护卫阔剑剑光已经飞起,片刻间便连接成一片光墙。
那光墙浑然而明亮,如一片玻璃罩子将唐羡之稳稳罩在其中,且边缘剑光纵横,如一个巨大的齿轮滚滚而过,所经之处,无论敌友,必定会被带出血泉一道,远远望去,那些血花飞溅在齿轮外侧,看上去像半轮灼日。
唐家的这个剑阵位于人群的中心,四周原本是季家和大皇子麾下,这齿轮阵一旦开始,便剑势连绵不绝,真如一个巨大滚轮,不管生死一路碾过去,季家的人和大皇子的人惊喝怒骂,连忙让开道路。
林飞白下令:“结枪阵!”
数十骑逆行冲上,长枪连搭,林飞白飞身而起,凌空一枪,挑上那齿轮边缘。
长枪应对这种剑阵效果最好,那一枪破风而来,眼看要挑上其中一人咽喉,然而忽然乐声响起。
这乐声清逸明亮,转折处却添几分幽邃,且曲调变化极其曲折细微,周折周转之间,听得人气都透不过来,那齿轮剑阵忽然便变幻了阵型,阔剑搭起,挡住了林飞白那凌厉一挑,随着曲调一变,剑气成桥,往里狠狠一抽,险些将林飞白吸入阵中。
所幸林飞白作战经验丰富,一枪出的同时没忘记一剑横胸,铿然和阔剑相撞,林飞白一个倒翻而出,顺势一蹬,阵中一个人也喷血倒下,众人正一喜,却见乐声一转,一个人迅速转出,填补了先前那人的位置,单剑变双剑,毫无滞碍。
唐羡之从容立在阵中,一支若双翼凌空的少见凤箫轻轻抵住了他的唇,他虽着布衣,但那乐声一起,他便身若凌云。风乱了他的长发,他低下的眉眼秀致柔情,面色却若冷玉。
那个少女人质已经被制住扔在他脚下,奇妙的是,那阵型移动时,能自动便将那少女一并挪走。
文臻听得那乐声奇特,便知道不妙,随即听燕绥在身后道:“这阵无解。”
“为何?”
“唐羡之是阵眼,以乐声操控指挥全阵。这阵只护他一人,只要他在,这阵便破不了,但是他在阵内,不破这阵便伤不了他。”
“死循环。”
“对。更绝的是,这阵随乐声而动,没有固定的变化,你便听了几遍这首曲子,摸到了门道,可他换了一个曲子,便是全新的阵法。唐羡之会乐器数百种,会的曲子更是车载斗量,轻轻松松便可以活活累死你。”
“但是乐曲可以多吹几首,外头的这些剑客并不能无休无止地打下去。”
“唐家小楼剑阵用阔剑,交织更严密,防守更紧,而且我怀疑这阔剑内应该还有秘法,能让唐家护卫不知疲倦,将敌人耗死。”
两人说话间,那齿轮阵已经在周遭转出了一大片空地,向山口退去。
文臻阻止了千秋盟中人追杀的意图,生命宝贵,她可没兴趣拿人命来填一个无底洞。
身后燕绥懒洋洋靠在她肩上,也毫无动手的意图,文臻肩膀一耸,道:“你是不是还有后手?”
燕绥道:“嘘——蛋糕儿,我饿了。”
文臻冷笑:“行啊,回去下五色汤团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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