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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2页)

他几乎是搀扶着我跨进了屋子里——左脚刚刚迈进门槛就被磕了一下,因为屋内地面要远远低于屋外。这儿无一例外的是,村里人家为了取暖,也为了节省建筑材料,都故意把屋内挖得很低。这样冬天好一些,夏天就要提防漫来的雨水……炕上坐着一个生病的女人,她就是鼓额的母亲。她还不算太老,头发还没有全白,脸上的皮肤也不像男人那么粗糙。可是她的脸黄得厉害,没有一点儿血色。她半卧半坐在炕上,一片胸脯露在外面,黝黑干瘪的乳房低垂着。这会儿她赶紧整了整衣服,试图从炕角挪过来,一边打着招呼。

屋里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我想坐下,可又找不到地方——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坐,到处都堆放了杂物,如没有剥过的玉米和豆棵,还有一些高粱穗子。炕上的女人用衣袖抹了抹炕沿,让我坐在那里。我请大伯也坐下,老人慌促地摆着手,颤颤抖抖地坐在炕边上,对妻子说:

“这就是东家,大恩人哩,大恩人哩!”

老太太拍了一下手,像磕头似的身子一俯一仰喊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看看让你这么远跑来了,了不得了!”

这真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没有看到鼓额呢。葡萄树下那种可怕的搏斗的痕迹还在眼前闪动……她在哪儿?我不敢询问,就这样呆坐着。停了一会儿,我听到大伯跑到另一间屋里,吭吭哧哧劝解着什么——我明白了,他在跟鼓额说话。

我屏息静气,只想听到她的一点儿声音。鼓额这会儿就在隔壁,我多想即刻过去看她,又怕冒昧。我坐立不安。女人说:

“唉唉,孩子不懂事哩。跌跌撞撞跑回来,进门就哭哩。我说,有人欺负你啦?她也不吭。我说东家可知道?她还是不吭。到后来我才知道,东家不知道哩。我说天哩,这可怎么办!天哩,了不得哩!”

她不知怎样表达那种歉疚的心情才好。我听不下去,这真让我无法忍受。这是天底下最难以忍受的一种声音。我扶住了她一俯一仰的身子:“大娘,您不要这样,是我们对孩子照顾不够,我们的心太粗了……她伤得重吗?”

“这还算伤?也就是磕磕碰碰掉点儿头发。再说哪里没有坏人,哪里没有几个不长进的玩意儿?都怨她自己没眼色,给东家添累。我让她爹揍她一顿,她爹下不了手。这会儿在东间里赌气哩。”

“您不该这样,她可没有一点儿错啊!”

“就该打!恩人哩,孩子哪次回来都捎那么多好东西,还有钱。俺前世积下什么功德,今生今世都没法报答你哩……”她两手扑打着炕席子。

3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景,简直无话可说。他们反而要深深地感激我,感激一个愧对他们的人。我再也听不下去,只想快些去东间屋里。

那扇门关得严严的,怎么叫也不开。老人在屋里急得跺脚,大概要给我开门,鼓额就在里面大声喊着阻止。我站了一会儿,说:

“鼓额,是我,你不让我见你吗?”

老人在里面小声呵斥:“不懂事的孩儿,东家来哩!不懂的事孩儿!”

我听见鼓额对父亲小声哀求:“爸,别哩。爸,别开啊!”

我又站了一会儿。门终于被打开了。

老人满脸都是歉意,一迭声地埋怨自己的女儿——鼓额蜷曲在炕角,这时不知怎样对待我才好,全身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她喘得说不出话来,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好孩儿莫哭莫哭,见了东家好哭吗?”

我走近一些,看着她伸手梳理脏乱的头发——我从未见她的头发乱成这样。她的头发总是梳得那么光滑,先是用一个皮筋儿或是花手绢、后来又用那个粉色的发卡扎成一束。我看出,尽管她自己不停地擦,头发上这会儿还是沾了泥土,仔细些看还有一丝血迹。她的嘴唇那儿破了,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我拍拍她颤抖不停的后背,她一下捂住了脸,任我说什么也不再抬头。

她哭着,抖得那么厉害。我拍打她,安慰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很少像今天一样不知所措。我用力地忍住了。后来我不停地说着,却不知在安慰自己还是对方。

渐渐,她停止了泣哭,身子也平静下来。可她并未抬头,那双小手紧紧地按在脸上,口中喃喃:“宁伽哥,我走时没有告诉你,谁也没有告诉。我怕你们看了我的模样会厌弃——我就,我就一口气跑回家来了……”

我点点头:“大家急坏了。不要紧,一切都过去了,你回家了就好,这下就好了。”

这时候老人在一边说:“不懂事的孩儿啊,多不懂事!愁死我了,这孩儿该揍哩!”他这样说着,口气却越来越缓,几乎是退出了这间屋子,然后把门轻轻合上——我听见两个老人在西间屋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不断重复一句话:“恩人哪!真是恩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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