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已经敲定了,怎么说服那位小爷,各位阁臣又沉默了,齐齐望向杨延宜。
杨延宜无奈,知道这事儿还得自己出马。
他拿着这些卷宗,思考了片刻,推开了门。
三月底的北京城依旧寒冷如东,冷风如同刀子一般,凛冽刺骨。
朱由校就那么坐在台阶上生着闷气,口鼻中呼出的白气升腾起来,仿佛怒目金刚似的。
王安陪在一边,无所适从的样子。
杨延宜看到王安后,对他使了个眼色。王安会意,悄悄的就退到了内阁值房中。
杨延宜在朱由校身边坐了下来,将双手放在嘴边呼了口气,缓缓说道:“陛下,您知道,如今大明的症结在哪儿吗?”
朱由校本来以为他是来劝自己的,但听他这意思,明显不是,于是愣住了,说道:“你倒是说说看。”
“皇亲国戚的供养,占据了朝廷四成的收入,而他们却广纳民田、低买高卖,又不缴纳半分税赋。官绅有样学样,也是如此。”
“此时天气也是突变异常,寒冷的紧。百姓们在土里刨食,是看天吃饭的。然而天公不作美,但他们却依然要负担起朝廷全部的赋税。”
”一旦出现天灾,后面跟着的往往就是人祸。朝廷无力赈灾,但税赋又不能不收。于是民不聊生、流贼四起,边患又狼烟不断。朝廷无粮饷以戍边,就只能再压迫百姓。然而,这是一个死循环。“
随着他的述说,朱由校浑身颤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吓到了。
然而朱由校确实是被吓到了,他知道杨延宜所说的这些,在十几年后都会成为现实。
一桩桩一件件,都会发生。
杨延宜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缓缓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要想同时全部都解决完,是不可能的。”
他的手厚实而温暖,似乎给予了朱由校力量。
他反手握住杨延宜的手,说道:“那么我们要先做什么呢?”
杨延宜见到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于是说道:“大臣无官不贪,虽有过,但也是朝廷制度所导致的。如果现在就大举反贪,抓了京城所有的京官,那下面的府、州、县无不人人自危,则用不了一个月,立刻就天下大乱了。”
经过他这一番劝说,朱由校也明白过来了。
那份卷宗他仔仔细细的看过,看过了很多遍。
大臣们虽然平日里收受孝敬、也有些贪墨,但其实跟大明真正的顽疾比起来,是不足虑的。
于是,他接受了杨延宜的建议,反问道:“依照你的意思,那贪官先不处理了?”
“不然,各位阁臣和臣一起选出来一些人,这些人要么就是巨贪、要么就是影响极为恶劣的。臣认为,应该先处理他们这一部分。等到年中的考成法,再陆续换掉那些无能的官吏。这样一来,国库之空虚亦可稍减。”
朱由校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建议,他接过杨延宜手里的那些卷宗仔细翻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这些阁臣以那些犯上作乱的勋戚打头,也存着试探朱由校反腐决心的意思。
如果这些人都处理了,那接下来肃清官场贪腐的风气,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些勋贵,基本上都是当朝太皇太后、太妃、太嫔的家属。
如果陛下以这些最难攻克堡垒作为桥头堡,那接下来就能形成清廉的官场风气。
此刻大明还没有经过九千岁的荼毒,官员们的节操基本上都还是有的。
一切的重担,都落到了这位十六岁的少年肩头。
朱由校没有推脱,他将卷宗接了下来,长身而立,目视着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禁宫。
那黑暗仿佛深渊一样,也静静的凝视着他。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