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河天生身材矮瘦,早就习惯了跟远比自己高大的人相处,与虎玲兰同行,并没有什么不快;倒是她用的大刀,竟然比他的还要长,这就教孟七河心里有点不是味儿。
他跟一班臭男人困在山上久了,见了这样的大美人,忍不住逗逗她说:
「女侠,走得辛苦吧?要不要我背你一程?」孟七河拍拍自己肩后:「来来来!」
「呼」地一物朝孟七河迎面袭至,他惶然一记「八卦掌」往外一拨,把虎玲兰刺来的鞘尾架去!
虎玲兰这一招去势甚速,那长长的刀子连着鞘更加沉重,她单手使来却还是轻松得很。孟七河狼狈挡去这一刺,不禁吐吐舌头。
「说笑!说笑!」孟七河说着就展开步法倒行上坡,跟虎玲兰拉远了一丈,心想这日本女刀客果真冒犯不得。
「老大,吃豆腐吃着石头啦!」后面的山贼哄笑起来,精神士气又提高了不少。这正是孟七河希望的事。
孟七河回过头去,收起了笑容,又再全神贯注开路上山。
他虽然没有负重,但其实不比部下轻松:为防备波龙术王可能在这青原山东麓布下哨戒,孟七河充当箭头探索,先确定前路没有敌人,再回头通知大队前进,因此每段路他都要走三次,尤其第一次无声潜行,更是非常耗费精力。
虽然术王众在这野林布防的机会不大,但孟七河不敢轻率,只因他深知自己这一路奇兵,在王守仁进攻「清莲寺」的战略里有多重要。
一想到王大人,孟七河的眼睛就在越来越昏暗的树林里亮起来。
他回想今天早上,回到久违的县城老家时那个情景:
孟七河得到唐拔快马通报,知道波龙术王挟持泗塘村四百余人,并将要定时逐一处死的可怕消息,于是火速集合人马,赶往县城会合。
一年前他再次落草为寇,无人送别之下,带着既愤怒又无奈的心情,怆惶乘夜离城;今日他带同百人回来,庐陵县民大开城门夹道相迎,一个个瞧着他走过时,都露出欣慰与期盼的表情。孟七河见了,心里喟然感叹。
孟七河上次虽得王守仁招安免罪,但在庐陵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终究已非清白之身,作贼时也确实曾经杀伤过人命,在城里不免常遭白眼;稍有体面的商家富户都不敢雇用他,只能干些低三下四的粗活,还要常受官府凌辱。
生于庐陵,也长于庐陵,孟七河这廿多年来,从未像今天般受到如此尊重。
——是王守仁,教他寻回当一个人的真正价值。
可是在关王庙外与王守仁再聚时,两人却都没有说什么。王守仁只看了孟七河一眼,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就展开草草绘画的「清莲寺」地势图,开始讲解他拟定的计策。
——现在不是浪费光阴聚旧的时候。有什么要说,留待救人杀敌之后。
孟七河过去与王守仁为敌,受他指挥是头一遭。但孟七河本来就有率领大队山贼的丰富经验,对王大人的策略,一听即时了解,并迅速安排手下去张罗所需物资器具,又从部下里挑选了一支二十人的健旅。未过午时,他们共二十二骑,连同三匹驮物的马儿,已经出发离城。
出动之前,孟七河把其余大队主力交给独眼的老亲信梁福通指挥,并且向暂时分别的手下说:
「今天,绝不要留情。」孟七河扫视众部下。他虽然作贼,但毕竟并非凶残好杀之徒,平日经常约束手下,做买卖和跟官府对抗时,要尽量少伤人命。
——但今天是解禁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们才是贼!」
孟七河举起八卦大刀高呼,然后在兄弟的轰然和应之下,策马出城。
在王守仁的战略里,孟七河与虎玲兰等廿二人负责的是最重要的突袭,首务是要躲过术王耳目,因此绕远道驰往青原山之东。一行人马意气高昂,结果只花不足两个时辰就抵达山脚。
然而这东麓的险恶山林,却比孟七河估计中更难穿越。上山后才不久,就有一个兄弟扭伤脚踝无法再走,留了在后头,因此只剩这十九人。
——这样下去不行。那边每半个时辰就要死一个人!而且我们要配合主力进攻,非得在午夜前登顶不可!
孟七河在前头,一边用唐拔给他的镰刀砍枝开路,一边加快登山的脚步,无形中也在催迫身后的同伴加速跟上。他深知这样做正把部下的体力消耗推到界限,恐怕随时又有更多人意外受伤。但他别无选择。
后头的喘息渐渐加重,再也听不见调笑声。就连虎玲兰的存在也失去了激励的作用,众山贼已再无闲情瞧她一眼。
倒是虎玲兰本人,仍然挺着腰上的刀伤,紧跟着孟七河的脚步。孟七河抓抓一头鸟窝般的乱发,对这女子的毅力很是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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