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使
洗漱整理完已是一刻钟以后。沈芸连饭也顾不上吃,立马往前厅赶。
怕常翠再被刁难,沈芸没让她跟着一起去,就留在院里看家。她绕过假山,穿过抄手游廊,按理说,这个时辰正是小厮仆役忙活的时候,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未见着几人。
沈芸很快到了前厅。她整理了一下仪容,迈步进去。
一大群人聚集在偏厅,却十分安静。平时闹腾的二老爷江裕反常地坐在一旁,往常嚣张跋扈的二夫人也低眉顺目地安静陪在夫君身边,她腿上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稚童。稚童乃是二房嫡孙江怀铮小朋友。小男孩此时正害怕地躲在祖母裙裾之后,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观望。
主位上江景麟面沉如水,神色莫辨地看向身旁的人。
来人身着靛青暗纹提花袍服,臂弯挂一把雪白拂尘。他应是有些年纪了,微微驼背,灰白相间的发绾成髻,褶皱的脸上异常发白,无须无发。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随意啜饮一口,一清嗓便是尖细的声音,嗯这碧螺春有些潮了。
江景麟轻笑一声,不卑不亢。南城穷乡僻壤之地,自是不比梁京,赵公公见笑了。
二房在下面接连小声附和。
赵构兴味索然地放下茶盏,眸光从在厅中,眼带精光地看向刚出现的沈芸,这位是?
公公,这位是大哥刚过门的夫人。江裕邀功一般连忙谄媚道。
沈芸定在原地,忍受着赵构从头到尾的审视,心里突突的跳。
见过江夫人了。赵构不咸不淡地问了个安,果真如传闻一般,姿容绝艳,国色天香,难怪能得侯爷如此青睐。
二房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有些抬不起头。这阉人仗着梁元帝的器重,讲话真是毫不客气。如传闻一般这不是明嘲暗讽侯府如传闻那般荒唐娶了个妓子做夫人,取笑沈芸以色侍人,老侯爷色欲熏心吗?
沈芸怎能听不出他话中深意,然而此时只能装作不懂,还得客气答谢,公公过奖了。
赵构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两眼,继而说道侯爷戎马半生,功名赫赫,却如此突然地撒手去了,陛下实在深感痛心。奈何南城山高水远,陛下京中事务又纷杂繁多,这才派洒家前来吊唁,好好宽慰侯爷家眷。
江景麟笑应,陛下有心了。请公公代侯府上下谢过陛下的恩典。
那是自然。只是侯爷遭逢如此变故,为何不见世子?
公公有所不知。我那侄儿前几日去荔城看望告老还乡的顾大学士了。兄长出事后我立马派人送了信儿。但荔城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往回赶也还需三日。江裕答道。南城候病逝时膝下一对双生子皆在外,乃是他主持大局,派人快马传信,唤兄弟二人回府。
赵构恍然,不禁长叹原来如此,可怜世子一片孝心,却是连父亲下葬之日也赶不及了。
沈芸安静落座,垂眸听着众人夹枪带棒,你来我往。对面的江怀铮小朋友朝她眯眼一笑,做了个鬼脸。沈芸被他逗笑,双眸弯弯,引得江景麟微微侧目。
一通铺垫寒暄之后,赵构终于说出此行来意,侯爷去得突然,世子又还年轻,陛下忧心你兄弟二人孤身操持偌大的侯府,又在这偏僻的南城,照顾不好自己。所以让老奴传个话,侯爷生前不少亲朋都在梁京,侯爷出殡之后二公子和世子不如搬回梁京,大家互相也有个照应。
厅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沈芸甚至感受到了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江景麟沉默片刻,拱手答道:谢陛下如此厚爱。南城虽地处偏远,但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父亲生前所想便是带着我和兄长在此长居,游山玩水,不再理会世间纷争。如今他已故去,我们兄弟二人也不愿违背他生前的愿望,景麟和兄长只能谢过陛下的一番好意了。
赵构似乎没想到江景麟在这儿和他打太极,面露讶色。世人都道江景麟承了他爹江旭的品性,莽夫一匹。如今看来传言倒是不尽然。他看了江景麟一眼,意味深长,都说南城候二公子少年英才,勇猛无匹,当年只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敢只身纵马夜袭百里,深入贼营直取蛮贼首级,引得朝野上下无不谓叹英雄出少年。但在老奴看来,二公子不仅英勇如虎,心思也是极为细腻,确担得起这英才之名。
江景麟听出他言外之意,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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