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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梅志咬着牙,绷紧腮帮,双目发出咄咄逼人的寒光。幸亏是在黑暗中,宋曼看不清梅志此刻的面容,不然,她肯定要被他吓坏。

一团裹着寒气的江风迎面扑来,梅志冷丁一个战栗,浑身一抖,大脑清醒过来。他后悔了:这段悲痛的身世,他内心的这个念头,对任何人都不肯流露的,怎么在一位刚结识的姑娘面前和盘托出呢?哎呀,昏了头了!她哪能理解这一切呀?他暗暗望了望宋曼,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她的脸上滚落着两行泪珠,她哭了!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从车的那边走到他的身傍的,她的*温软的右臂膀正紧紧挨靠着他,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手臂流向他的全身,像电流一般,他感到一种麻酥酥热乎乎的晕眩,刹那间,他竟弄不清是不是在梦境中……

良久,宋曼抬起头,用美丽的泪眼深深地望着他,轻轻地说:“记得白居易的两句名诗吗?‘同是天涯论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梅志惊疑地:“你也是……”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我快到了,你也该回啦,下次再见。”

他俩分手在十字街头,在这里,在这个晚上,建立起一座爱的坐标……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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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识到现在,不到半年,梅志与宋曼的感情经历了始于热恋终于疯狂的巨变。前两天的那一夜,男女间最神秘最*的一幕,在他一时的冲动下,就那么发生了!一切是那么简单,那么容易,令人不敢相信!这一场暴风雨之后,梅志象丢了魂似的,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精神恍惚迷离,如梦游神。

当时,他没有温情,更感不到幸福。他只有愤怒,只有饥渴一一一种被愤怒燃烧的饥渴。宋曼施加给他的辱慢,被他用这种非人性的手段补偿了。不,岂止是补偿?是血的代价呀!宋曼是纯洁的。在这以前,她还是一个处女。他玷污了她,他也失去了男性的童贞。他成了一个罪人,他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宋曼会告发他吗?想到这点,他感到一阵恐怖……但他又希望她去告发,他企望得到惩罚。他的罪过,只有在那黑暗、潮湿和充满处臭气的大牢里,才能抵消;他的负疚之心,只有在戴着脚镣服苦役受折磨之中,才可安宁!

第三天早上,梅志正坐在办公桌前发怔,程磊进来了,走到他的面前,他才蓦然发现,连忙站起来,低着头,第一次不敢正视师长。

程磊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叫他坐下,然后在他对面的桌旁也坐了下来。程磊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梅志在这目光下心虚胆怯,头皮发麻,额上渗出了一层汗渍,浑身发冷,不停地颤抖着。

“你的脸色很不好,病了?”程磊关切地问。

“没,没有。”梅志慌乱地回答。

“小鬼,工作要干,身体也要注意哩。不要为了工作就不要身体。”程磊停顿了一下,说:“关于上军院的事,师党委已经定了。这是关系的你今后前途的大事,在政审和体检这两道关卡上,可别闹出点什么岔子来!”

梅志的心热呼呼的,动了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程磊站起身,说:“好吧,关于读书的事,你们科长会具体交待的。你思想上先有个准备,把手头的工作抓紧时间弄完,好打移交。”

“是!”梅志感激地望着程磊离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此时此刻,梅志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程磊对他的知遇之恩——

他永远也忘不了去年的那个盛夏……

这是一个饥饿的夏天,又是一个忙乱的夏天。

人们还没有从天灾人祸的苦难中喘息过来,海峡对岸的“反攻”声浪,喧嚣而起,直扑大陆,东南沿海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驻扎在广东侨乡的陆军A师,虽远离福建前线,也绷紧了备战的弓弦,进入临战状态。连队由常规训练转为应急练兵,机关则按战时要求开展各种模拟指挥演习。师部大院的空气变得凝重,变得逼人了。生活的节奏在暗暗缩紧,脚下的步履也急促了,连那些自称为机关老油子的瞎参谋乱干事,也一改平日那嬉笑怒骂的散漫架子,认真钻研起公文电报和军用地图来。作为军人,唯有面临战争,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神圣职责和存在价值啊!

当时的战火似乎一触即发,其实是虚惊一场。台湾当局叫嚣得凶,却不敢轻举妄动,派了几股武装特务漂海而来,差不多全陷进了大陆的天罗地网中,“游击长廊”的计划变成一枕黄粱,只好偃旗息鼓,不用给*送“活情报”了。大陆方面也无心恋战:一为国库空虚,不愿再劳命伤财;二为两岸民众,兵荒马乱,祸及的是百姓哪。这当然是后话了。在那个多事之夏中,谁不在关注着这场触而未发的战争呢?

战争,既是死亡的制造者,也是奇迹的接生婆,它在散布伤亡、痛苦、罪恶的同时,又孕育着英雄、功利和各种机遇。六二年,台海之战虽然没打起来,但那稍纵即逝的战争风云,却对很多人的命运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甚至改变了其一生的道路。一些解甲归田的复员兵重返部队,其中有人留下来入党提干,步步升级,由一个农民成为部队各级领导;有的在原部队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调到前线部队后,时来运转,仗没捞着打,官陛却稳步上升。A师作训科的参谋梅志的军旅生涯发生了从坦途到悬崖的转折,也正在这个特殊的历史阶段。

梅志高中毕业后参军,四年后成为A师作训科的作战参谋。他的年纪在科里最小,业务能力却是数一第二的。他长得白皙、清秀,中等身材略显消瘦。唯有那双眼睛,与他那文静的气质不太和谐,眉毛浓重,双目如炬,大而亮,在他的脸上横添一股英武之气。一些细心的人发现梅志的这双眼睛与程磊师长一模一样,而他,正是师长点名调来的,是师长最得意的部下。去年盛夏,程磊到A师任职不久,就拉着作训科长和干部科长跑遍全师每个角落,一是检查工作,二是物色机关工作人选。当时梅志在三团五连当班长,他的班是团里有名的军训标兵班,梅志是全团的五好战士榜样。程磊来到五连后,把这个班叫来,考了他们三道题目。一是班长的职责以及班级战斗任务,梅志对答如流;二是战术和技术表演,梅志和他的战友也圆满过关;三是意志和体力的考验。梅志带着一班人全副武装在水泥球场上立正站定,看谁坚持的长久。太阳在头顶上晒着,脚板在冒着热气的烙着,蚊蝇在裸露的脸上、手上肆无忌惮地叮咬着,没有一人动弹,没有半点骚乱,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连呼吸也似乎从这些僵硬笔直的躯体中逃遁了。只有从发间和额上渗出的汗水,在脸上默默地往下流动。顶着烈日坐在藤椅上的程磊,面对眼前这一排石打铁铸般的雕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悦色,心中暗道:“好样的,就看过不过得硬了!”半个小时后,两个战士晃动了,程磊一挥手,他俩退了出去。一个小时后,三个战士倒了下去,一个半小时后,只剩下梅志一个人。他全身湿透,脸上被蚊虫叮出一个又一个的红色疹疱。一只黄蜂绕着他窜来窜去,落到他右脸的颧骨部位上。旁边的一个新兵惊惧地叫了一声,程磊给了新兵一个严厉的眼色,仍不动声地盯往梅志。周围一片静寂,在场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那只黄蜂。只见它的翅膀惬意地扇了几下,然后收回去,两条细得像头发的长腿往后伸了伸,把圆锥形的屁股抬了抬,又不慌不忙地落在梅志的脸皮上,开始将那带毒的尾刺狠狠扎了下去。刹那间,梅志好像突然被电火烙了一下似的,痛得他全身抖了一下,打了个冷颤,发黑的双目又亮了,坚持住了……

两个小时后,师长亲自把他扶到连部坐下,端了一杯凉茶给他,怜爱地:“喝吧,小子。”

梅志一咕噜喝了下去,师长的警卫员又马上倒满,几大杯又清又甜的凉茶下肚后,梅志那失去血色的脸慢慢恢复了生气。

“小伙子,不简单!什么力量支持着你?”程磊问。

梅志没有马上回答,却用两只发光的大眼睛直视着程磊,这目光是那么专注那么灼人,刺得堂堂师长垂下了眼皮,奇怪,指挥着千军万马面对各种眼神都不眨眼的程磊,竟抵不住一个小小班长的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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