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的眼睛里没有邪念,没有恐惧,没有心虚,也没有贪婪。再者,他对于这个女人为何敢直视他的眼睛,不免有些好奇。初时她是有些慌乱,后来镇定之后却毫不害怕地继续与他对视。他平生第一次遇到敢这样直视他眼睛的人。他的瞳术是天生的,自出生那刻起就天赋异禀,差点因此遭受性命的灭顶之灾。后来虽然因为师父师母这俩大魔头甘于冒险,喜欢捡些奇怪东西的缘故逃过一劫,但是之后的二十年生活却不见得比当初死去来得幸福。一年前那对老家伙练功走火入魔双双毙命,那些闻讯而来的所谓正道人士打着替天行道的招牌,血洗了万魔谷。说是血洗,其实也就是谷内的动物和屋子全遭了殃。谷内活着的人只有他,而他在戏弄了一番那帮家伙之后,逗着他们满江湖乱跑。前几天在北岩(景德城北边六十里,与破庙相隔三十里左右)被他们逮个正着,群起攻击,他背部中了天昭寺净空老秃驴的‘天净神掌’,被他浑厚的内力震断了筋脉,掉下北岩的万丈悬崖。好死不死的,他正好摔在飞翔而过的冰原大兀鹰背上,好命地逃过摔成肉酱的命运。不过,现在重伤过度的他离死期也不远了。
雷小月见他好半晌没出声,斟酌着开口:“你到底意下如何?”
“什么名字?”这个女人脚步轻浮,除非她练到返朴归真的境界,否则就是根本不会武功。看她的神态,百分之百是后者。
“我叫季飞雪,她是我嫂子季氏凌薇,这是我侄儿季云扬。”季飞雪在房梁上探着脑袋,远远地喊着。
“我又没问你。”那人冷瞪了季飞雪一眼,见她噤若寒蝉,才把视线拉回来。
雷小月冷静地问:“意思是交易成立?你名字呢?”
那人思索了片刻,才回道:“冷月!江湖人称‘冷血寒月’”
“冷热?什么怪名字。”雷小月半开着玩笑。
“是冷月不是冷热!”冷月一脸的寒霜,这个女人!如果他没死成,定要送她下地狱。她怎么对‘冷血寒月’没反应?这一年以来这四个字几乎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
“那个什么‘冷血寒月’你最好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别提,我可不想招来杀身之祸。”雷小月毫不理会冷月的怒气,现在大家都是活命的利害共同体,她才怕他能奈她如何。
季飞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时倒也忘了此刻的处境。
结伴而行
北风冷冽呼啸而过,刮进单薄的衣衫里,引得行人驼背缩头紧脖。
“啊啾!”季飞雪打了个喷嚏,把背上的小侄儿往上托了托,瞧着前头稍有一段距离的嫂子赶紧小步跑着跟上。
“嫂子,他死了吗?”季飞雪蹭到雷小月的身边,瞧着躺在木板上,被厚厚的干草裹得严严实实,仅露两个鼻孔朝天,有进气无出气的冷月。真是好命!居然让嫂子拖着走。
“估计没有!”雷小月瞄了一眼那鼻孔周边的淡淡水雾。两个时辰前,经过一番交涉,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她现在有了那两只厉害的小东西做保镖不说,冷月也被她强制性脱掉那件撕毁成条的衣物,换上这套虽旧,却仍能遮体的女装。冷月在她帮着清理伤口包扎时,就再次陷入昏迷(被她气昏的),高烧不止。破庙是没法子再呆下去,只好把两块稍大的木板拼一起,像捆粽子一样把冷月和木板绑一块儿,当然浑身上下加了一层厚厚的干草,没有防寒的厚衣物,这些东西了胜于无。若说为啥不等他伤好再走,明摆的,她不想在破庙再次与狼对峙。至于这家伙会不会被她折腾死,不在她的顾虑范畴内。
“嫂子,那狼皮不可以捎上吗?”季飞雪仍念念不忘那两张狼皮,如果换了银子,一整个冬季都有着落。
“你没听冷月说,不想死就别碰。”她何尝不想,但想到冷月昏迷之前的警告之言,她是半点念头都没有了。按冷月清醒前的吩咐,拿着他给的小瓷瓶撒尸体上,之后两只大灰狼片刻就化成了血水。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两只小东西的毒具有持久性,后来者碰触一样难逃劫难。
“嫂子,他醒来会不会杀了我们?”季飞雪瞧着冷月那冻得发紫的鼻尖,还有那两只在干草里若隐若现的小东西。嫂子不问自作主张,把自个的衣物给他换上,他未必会领情。
“谁知道!你不必喊我嫂子!”雷小月眉头紧蹙,这个小姑娘打算赖定她吗?
“可是你就是嫂子啊!”季飞雪蠕着嘴唇。她打算甩手不管吗?说来奇怪,她自小就怕这妖狐鬼魅之类的东西,却对眼前这个明显是鬼上身的嫂子半点怯意皆无。或许是觉得她并无恶意,也或许是认为嫂子只不过是因为上吊惊吓过度的缘故,性情大变。她现在倒比较相信是后者,以前隔壁的老阿婆有说过这样的故事,说是有人悲痛过度,一夜之间白了头或是疯了。嫂子的情况说不定也是如此,忘了前尘往事。
“我对小鬼头没兴趣!”既然都说开,那就干脆摊牌。
“你打算丢下我和云扬?既然如此,昨晚何必管我们死活?”季飞雪停下脚步,沮丧地站在原地不动。
“我没打算救你们。”雷小月眉头紧锁,她最不善于与小孩子打交道。
“可是你确实救了我和云扬。嫂子,要不你带着云扬,他还小。我自个养活自个没问题的。再不成,我把自个卖了,银子给你,你帮我养云扬好不好?”季飞雪楚楚可怜地哀求着。
“我瞧你把小家伙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他留在你身边最妥当。”她向来与孩子无缘,留在身边哪天被她一气之下掐死都说不定。
“跟着我四处乞讨,有上顿没下顿?我连他是不是生病了都不知道。云儿嫂子,是飞雪没用,没法子好好照顾云扬……呜呜……我干脆带着他去找你好了。”季飞雪本是吸着鼻子掉眼泪的,说着说着就放声豪哭起来,撒泼赖在雪地上不走了。
“你?”雷小月一脸的铁青。这里已是官道,路上行人虽少,但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此刻,他们正停下前进的脚步,站在那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给我闭嘴!走啦!”雷小月冷冷地出声。真是离了狼嘴进了是非窝,这小妮子吃定她了是不是?
“你还没答应我。”季飞雪依然赖在地上不起来。她背上的小家伙显然被冰雪冻得极不舒服,熟睡中抗议地哼哼着。
“丑话说前头,我脾气不好,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以后有了委屈,可不许哭鼻子。”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眼前这俩个小家伙确实触动了她心中的软肋。她再狠心,也无法置她们不顾。再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着熟知这个世界规则的人在,生活起来也没那么累。这是双赢,雷小月为自己心软寻找借口。
“嗯!”季飞雪脸上挂着泪珠儿,吸吸鼻子,挣扎着站起来。
“脏死了,你就不能把它给擤掉?”雷小月一脸嫌恶看着小妮子回吸鼻腔内的琼浆玉液。
“好!”一声巨响,让雷小月浑身起鸡皮疙瘩。恶心死了,她果然还是对小孩子没辙。
“嫂子,前面就是景德城。今天是庙会,会大有收获呢!”毕竟是个小孩子,转眼间又忘性地吱吱喳喳说开,也不管雷小月有没有在听。
“他们在查什么?”雷小月见高高的城楼门前,进城的人都挨个儿被盘查,是官府的例行公事还是捉拿江洋大盗?
“嫂子,他们在例行盘查户籍,这是进城的惯例。我们有带着户籍,不用怕的。”季飞雪满不在乎地说,她的心早飞向城里的庙会。今天得加把劲,嫂子两天都没吃东西,肚子肯定很饿。看来她已经全盘接受了嫂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的事实。
“飞雪,没户籍的如何?”雷小月理智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冷月。今早这家伙身子被她里外搜刮遍,可没有什么纸张,本本之类的东西。倒是小葫芦折腾出好几个,寒气逼人的剑一把,外加一个精致的玉佩和两条韧性极强的银色白绫(她试过,本想撕了给他当绑带的,却连菜刀都割不开,最后只好撕他的衣物当绷带)。想掩人耳目,就得不显山不露水,她可不想和一群江湖人士碰上,到时尸骨无存。她是极重承诺的人,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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