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茸将财爷放下地就飞快地往回冲,跃过那块巨石,叼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飞速扬起后蹄,将雨伞和雨靴踢到几棵大树后,自己也藏了进去。
他露出一只眼睛,从树木和石块的缝隙里往那边看。
财爷愣愣地对着石块发呆,好一阵才回过神,大声问道:“有人吗?刚才是有人推我了吗?”
卢茸两只前蹄环抱着自己,整个鹿身直立成长条状,完美地隐匿在树后。
财爷围着那石块仔细查看,又下到田里绕过石头看背后,卢茸屏息凝神,悄悄移动自己的位置,和财爷之间始终隔着棵大树。
实在是搞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财爷也就不再停留,重新往李老奶家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李老奶家门口,卢茸才抖了抖皮毛上的雨水,两只耳朵扑棱棱扇掉水珠,再变回来穿好衣物。
他在巨石后等了十来分钟,等财爷从李老奶家出来后,又蹑手蹑脚缀在后面。两人前后进了村,他赶紧抄小路先一步回家。
卢茸刚扒掉身上的湿衣丢到床畔,院门就被推开,他赶紧光溜溜地钻进被子,只直起上半身,从玻璃窗往外看。
财爷撑着伞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卢茸认出来那都是村里的干部,穿着蓑衣打着伞,浑身湿透地站在屋檐下低声交谈,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虽然听不清,却预感到有事发生,便有些紧张地一直盯着那些人的脸。
小狗似乎也有些害怕,不再呜呜叫,只趴在他床边不离开。
片刻后,他们似乎交谈出了结果,一群人都离开了院子,财爷也匆匆进了屋。
他正准备唤卢茸,发现他已经醒了,赶紧道:“茸茸快起床,咱们得马上离开。我要去村委会通知其他人,你现在就穿好衣服,去村东头口子上等我。”
“好。”卢茸也不多问,掀开被子赤条条地跳下了床。
财爷打着手电,找到另一把手电筒递给他,又从衣柜深处摸出个存折,还有一把零散钱塞到他手上:“把这个装到你书包里,再装几件衣服,马上走。”
“爷爷那你呢?”卢茸问。
财爷说:“爷爷要去通知其他人,乖娃别慌,外面有陈叔他们,你跟着一起走,爷爷通知了人就来找你。”
说完就往屋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走远一点,去垭口上等着。外面雨大得很,光撑伞不行的,把蓑衣也要穿在外面。”
“知道了。”卢茸大声回道。
等财爷出门后,他将手电夹在脖子上,从衣柜里翻出长袖长裤穿好。再拿了件财爷的厚外套,叠放在书包里背着。
接着掀开墙上的画报,取出藏好的汇款单,叠好后塞进书包夹层。最后去门背后取下自己的那件小蓑衣,窸窸窣窣地套在最外面。
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举着那种手持喇叭在说话:“喂,喂喂……”
是财爷的声音。
“全部注意了,全部人都听好了,可能山要滑坡了。现在所有人马上去垭口集合,事情紧急耽搁不得啊,别磨蹭。那些还在睡觉的,绵绵扯扯不动弹的,你想死你就躺着,不想死的赶紧动起来。牛啊猪啊能赶就赶,赶不了就先留在圈里,你自己的命可比那些个猪要贵重……”
村子其他地方已经嘈杂起来,显然都听到了财爷的通知。
暴雨声中,有人在大声唤着自家亲人,中间夹杂着猪牛的嘶鸣,不时有手电筒灯照到窗玻璃上,明亮的一团乱晃。
卢茸见小狗身上的水还没干,毛发一绺一绺的,便去柜子里翻出张大塑料袋,用剪刀破开,给它绑了个雨披。
他背上背包,在屋子里再环视了一圈,觉得暂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电视机和冰箱他搬不动,腊肉和梅子酒都挂在屋梁上,现在只能就这样了。
撑开伞,推开房门,一人一狗走进了雨中。
路上已经有很多打着手电的村人,多半是老人牵着小孩,手里提着个小包。
大点的小孩睡意朦胧地跟着,不断打着呵欠,问着这是去哪儿。大人们哪有空回答他们,问急了就一句呵斥:莫吵吵,跟着走。
那些小点的孩子伏在大人肩上,时不时半睁眼看一下,然后接着睡。
年轻一些的人就背着大包袱牵着牛,用藤条赶着猪,或推着推车,上面装着电视机和锅碗瓢盆。
龙潭山曾经滑坡过,淹了几家人的牛圈,所以大家听到村上通知后都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基本都没谁还在磨蹭,迅速地出了屋往村外走。
雨哗哗下着,丝毫不见减弱,卢茸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沉闷的气氛,不断回头去看村委会方向,想看爷爷跟上来了没有。
不过就算这种时候,也有些性格活泼的人还在开玩笑。
“王家嫂,你还带上铺盖做什么?淋了雨死沉死沉的,也没法盖啊。”
“没事,就顺手带的。”
“她是把存折缝到铺盖里的,一时着急拆不开,干脆就把整个铺盖背上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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