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收藏有帝国主义反动派的物品,是要冒政治风险的。他父亲确实是精明,有政治头脑,家里不敢收留,象烫山芋一般,只得原物送还。而香烟纸没有政治风险,早已被老四三胖弟兄和三根瓜分掉了。
几天后,孙一宝对我说,既然大小喜到你家敲竹杠,讹诈了那么多钱,我们帮你摆平。我说,算了,不要再给我妈惹麻烦了。这个事要是被我爸爸知道,肯定逃不掉一顿暴打。孙一宝他们说,不要紧,这次不让你出面,我们哥几个自己解决。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解决的。这么多天来,我都老老实实地去学校上课。我有时一个人,有时和半山园的人一起上学,包括小海。小海才上5年级。瘸子,房德山和我同班。
过了两天,我听美国鬼子说,他们又去了一趟中山门,说已经和好了。我不知所以然,也没有深究。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我照例拎着书包一晃一晃的,吊儿郎当地去上学。这次我是一个人单溜,旁边没有其他小杆子。经过了博物院大门口,我匆匆地往前赶路。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又从心头泛起。我看到不远,博物院围墙的拐角处,有几个黑乎乎的脑袋伸出来向我这个方向探望,忽然又缩回去了。不妙,有埋伏。我扭头就往回跑。
刚跑到博物院门口,从马路对面斜刺里冲出一人,正是大喜。没能逃脱,我被他一把揪住。啪啪,两个大耳光,打得我两眼金星直冒。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围墙拐角处那几个小杆子呼啸着跑过来,把我团团围住。原来是小喜,独眼龙,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小杆子。情景就像那天孙一宝美国鬼子们把小喜包围一样,也把我包围在中间,照例一顿拳打脚踢。
我当时感觉一阵耻辱。皮肉之苦倒没什么,只是我身上没带一件铁家伙,否则我一定会奋起反击的。势单力薄的我赤手空拳,就算一条好汉也难以敌众的。我的鼻血被打得直喷,满脸血迹。但牙齿很牢固,一颗没掉。
大小喜,独眼龙们左右开弓,他们打出的是摆拳,我无以招架。摆拳是我们那时小杆子们流行的一种打法,很摆,也就是很酷。双手紧握成拳,象刷人大耳光一样地向人脸盘上呼过去,这就是摆拳。我双拳护脸,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且退且喊。整个过程,我是顽强的站立着,没有被他们击倒在地。打到最后,我终于痛哭流涕了,毕竟当时正是一个上6年级的孩子。
后来他们还拽住我的服领,反押着我的两个手臂。象成人被批斗,坐飞机那样,押着我往前走了一截。后被马路对面居委会主任某某大妈呵斥住,大小喜们做鸟兽散。
那天早上我就无法上学了。满脸的血污,我无处伸冤,身旁一个哥们都没有,孤零零的我痛苦极了。
周日,父亲赶回来知道这件事,狠狠地批评我,认为我给家里惹祸,给父母惹麻烦。但他并没有暴打我,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被大小喜暴打过了。
在妈妈的逼迫下,父亲鼓足勇气在午后带着我找到马路对面大小喜家,他们家也在一个高台坡上,紧邻城墙黄土坡边,是一个破败的平房。门前有个小院子,院子有个小柴门。大喜不在家,只有小喜在家坐在其父的条凳上磨剪刀。他家除小喜外,空无一人。院里一个肮脏的猫在觅食,不远处有草狗的吠声传来。偶或一两声毛驴的引颈长吼。我听的分明,那是来子家的毛驴在叫。
小喜一见我父亲,吓得目瞪口呆。父亲穿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很有工人阶级硬骨头的形象和气派。父亲厉声问小喜,你家长在哪儿?小喜默不作声。旁边有围观邻居说,他父母回农村老家了。平时就大小喜在家。见此情景,父亲暂作沉默状。我看到小喜,心里恨恨的,牙齿咬的咯噔噔响,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拿起那条凳上的磨刀石,向他脑门上砸去。砸得他头破血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可是我没敢动。仅此想象而已。父亲的威严同时也镇住了我的莽动。
门口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大人有小孩。突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空中爆响:“你他妈的,大小喜,你们所有人给我听着,我警告你们,如果有谁敢再欺负我的儿子,我就把你们的脑袋给扭下来!”父亲终于发火了。他的手掌握紧成一个大拳头,伸长手臂在空中奋力地划了一个弧线。吓得小喜一哆嗦,剪刀从小喜的手中滑落。围观的人群一片唏嘘。这时在我眼前,父亲的形象一下高大伟岸起来。呵斥结束,父亲带我迅速离去。
。。。。。。
父亲这个英雄壮举,一时令我心中痛快。以后的日子里,大小喜,独眼龙们也不敢再惹我了。我也打消了复仇的念头。老四,三胖们得知父亲的壮举后对我也格外客气。但我对他们的哥们心情是日渐淡漠。
。。。。。。
窗外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告诉我,秃儿啊,痛苦的回忆赶快结束吧,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要熬坏了身体。小雨中的回忆立即结束,可妈妈那哀怨的目光却深藏心底。妈妈的大床上气息依旧。夜已深,倦意向我袭来。噢,明天我决定去半山园一次,不找六金山,是去房德山他家,把妈妈翻译好的简谱送给房德山的哥哥。他哥是个文艺爱好者,比老二大一点,喜欢吹竹笛。这是他哥哥托我问妈妈的事。妈妈是一个很多才多艺的教师。
实在困了,我将进入梦乡。 。。
半山园里飘出悠扬的笛声
翌日,天气蛮好,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刚刚过去一两个月的那个暑假里或暑假前,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除了与大小海去前湖游泳,与老四的合作社仓库之行,以及临放暑假之前初一末的经典逃学;还有许多许多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或亲耳闻之的人与事;收藏在我深深的记忆里。那个逃学由于冒用了六金山的名字让其心生怨气。而别的小杆子常常用来当笑话说。
需要说明一下,随着暑假的结束,我和老四,房德山,孙一宝,肖五一,美国鬼子们都自然升级上初二。瘸子六金山也终于从后宰门小学毕业来到五四中学上初一。
瘸子在初一2班,也就是我和老四上上学期的那个班。现在我,老四,房德山,张海浅,老妖怪,婵华(也就是那个丑女阎什么华的小名),我们这几个活宝在初二2班。班主任依然是朱桂芳老师,她是从初一一直跟上来的。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我们那时初中还是男女生同座,到高中就男女生分开坐了。初中的同桌是异性,这让我想起了90年代中后期老狼的流行歌曲《同桌的你》,而高中的同桌就是同性了。有没有流行的同性恋歌,我就不得而知了。
初二的课程,除数学,物理,语文,政治,英语外,还增加了史地和化学。这样的记忆不一定准确,不知是否和二十一世纪当下的初中生吻合。记得这一年正是1973年的秋天。尽管那时文化革命还在深入发展,但我们学的课程好像并不少,只是每门功课的内容却很肤浅。数理化的知识多与实际生产和工农兵生活相结合,来阐述一些基本原理。而英语更是可笑,除26个字母学了一学期之外,还唱字母歌,到了初二就变成了中国式英语。如“向雷锋同志学习”。(Learn from rade Leifeng)最深的一篇只是《半夜鸡叫》(the cock crows at midnight)。全文我肯定讲不出来,我只会学洋人的腔调讲中国话。如高(kao)玉(yu)宝(pao);而且故意拉长了音,且用降调。最拿手的英文是我能流利地说出“Study well and make progress every day。 ”这就是那句著名的毛主席语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常用这句流行的英语在老四,瘸子,房德山,大小海们面前炫耀。因为and make progress 这几个单词我绕着舌头说出时非常流利,很有点洋腔洋调,而他们在课堂上生硬地说到这里时,舌头怎么也绕不过去,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语文课学了不少鲁迅作品,这让我获益匪浅。政治课没啥说的,全是空洞的标语口号和怎样批林批孔。批判孔老二却让我学到了一些文言文和部分论语及孟语。因为批孔子就会批到孟子,故曰孔孟之道是一家。
学校的生活除上课外还是蛮丰富多彩的。诸如各种大小批评会;写批林批孔文章的比赛;批林批孔漫画的比赛;还有各种演讲会;各班级、年级直至全校范围的文艺演出等等。我很少参加这些活动,但在一次批林批孔漫画比赛中我获得过奖,比老四露脸多了。这是因为那张获奖漫画是我从机电学校的大字报栏上抄袭模仿下来的。在文化范畴我比老四聪明多了,他只是一个小聪明而已。
不知不觉中,一天的学校生活结束了。下午回到家里,我找出了妈妈留下来的那张乐谱。这是当时极流行的《唱支山歌给党听》,是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唱的。这张乐谱房德山哥哥交到我手上时全是五线谱,他看不懂,才请我帮忙的。现在妈妈已全把它翻译成简谱,并注了一些简单明了的标识,如各种乐器的配器,特别是笛子的演奏在这首歌中如何处理音调、高低音的技巧等等。
记不清是七几年了,正处在红极一时巅峰期的才旦卓玛还到南京来过一次,并在南京人民大会堂连演三天,之后到前线歌舞团交流表演过。听说她在前线歌舞团连唱了7首歌,嗓子不哑,音调不变,高音区一首比一首撩拨人们的心弦。我根本弄不到票,无缘聆听那雪域高原的百灵鸟。因拙笔无法用文字来表述作曲者践耳那扣人心弦的旋律,但歌词我记得清清楚楚,先抄录如下:
唱支山歌给党听,
我把党来比母亲;
母亲只生了我的身,
党的光辉照我心。
旧社会鞭子抽我身,
母亲含恨泪淋林;
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
夺过鞭子揍敌人。
共产党号召我闹革命,
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
唱支山歌给党听
我把党来比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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