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秦漠家通知他晚上过来捧场的时候,他从一本侦探小说里抬起头来,摘掉眼镜看我:“我还打算晚上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沉思了两秒钟戴上眼镜,“那等派对结束之后吧,结束之后再带你去。”我为难看他:“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上我已经打算好了要大醉一场的,我们买了白酒红酒黄酒啤酒各种各样的酒,我肯定是要喝醉的。”
他脸上出现茫然神色,愣了半天,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想要学坏,绝对不是。因为表姐说人生总要醉一场的,与其以后被别人灌醉发生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不如在安全的情况下先试出自己的酒量,心里有个底线就不容易喝醉了,也是为了以后参加社交活动的安全着想。好歹我也十八岁了。,” 我说到十八这个数字时,特地偷偷漂他一眼看他的反应。他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食指叩着沙发扶手,道:“好吧 } ; 但事先要把解酒的蜂蜜水准备好。”
这天晚上,我真的喝得大醉。但并没有人事不省;只是头晕;眼前的一切都被笼笼上一层梦幻色彩,轻飘飘的,像走在云端;心情很开朗;也很安宁。窗外一直下雨,浙浙沥沥,海面黝黑沉静,天气仍一是严冬一般的寒冷。这派对终于还是没能闹够通宵,朋友们相互搀扶着踉跄离开,表姐和她男朋友也回客房休息。回房之前她疑惑间我:“洛洛,我刚放这儿的两个装红洒的杯子你看到没?”我摇头说没着到。她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重复:“你真没看到?”我说:“的确没看到。”实际上我不仅看到还把它喝掉,并没有两杯全喝,其中一杯给了秦漠。但她问我那时候,我确实没想起来。
客厅里很快安静,窗帘被拉开,夜色沉沉,透过玻璃窗挤进来。奏漠撑着失,硕长身姿陷进我们家的大沙发里,微微皱着眉,像是沉思又像是克制 。我摇摇晃晃指挥他,让他去把DVD打开,我要看电影。
那是是一部美国文艺片,天空有鸭绒~般的浮云,地上是大片茂盛的葡萄园。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泛出蓝盖盈的光。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接吻。就像电影一样迷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做梦,好比终于把商店柜台里想了已久的洋娃娃装进口袋。他黑色的头发擦过我的脸颊,我什么都看不清。当他终于进入我的身体,那疼痛真实,满足和疼痛一样真实,我抱住他的脊背,想这梦要慢点结束。我喜欢他喜欢得这样。
半夜我就醒过来,脑袋里一片检糊,看见客厅里一盏落地灯亮着,发出微弱白光。秦漠赤着脚,衣着整齐地坐在地毯上抽烟。我咳了一声,大脑还没转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握着烟头的手指一颤,烟灰掉在地毯上。
我说:“哥哥…… ”
他将烟头掐灭,过来掖好我的被角。
他表情严肃;声音嘶哑:“洛洛,是我的错,你还这么小。”他将头埋入手中;我第一次看到他懊悔的模样; 简直都不像他;很久,他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你肯定恨死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终干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在大脑从死机中重启运作之前,我听到自己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答应了。
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真是要高兴到天上。
程嘉木想破头也想不通为什么秦漠突然和我在一起,带着我玩儿,还把我介绍给他圈子里的每一位朋友,说我是他女朋友。他的朋友们会开玩笑:“秦漠你可真狠,人家还只是个小姑娘。”说完秦漠又来说我:“小妹妹你是怎么被这个人骗到手的,你实在没有挑男朋友的眼光啊。”秦漠凉飕飕地笑:“你们就见不得我找一个漂亮女朋友是吧,不过我们俩情深似海,你们谁也别想挑拨我们。说完看我,“对吧洛洛。”我就重重点头:“嗯。
其实我都想不通秦漠为什么这样,但渐渐觉得也许他本来就有点喜欢我。他对我那么周到温柔,除了他也喜欢我以外我基本上找不出什么其他理由。当然,我本来也很抗拒寻找其他理由。我给自已太多心理暗示,很快就以为秦漠他是真的喜欢我。这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一开始我就认清现实,后来听到他那些话就不会那么难过。我本来只想要一点点,等到得到了那一点点,又贪心地想要更多。最可悲的还不是想要更多却得不到,是连那一点点其实都不曾得到过过
掰着指头细算,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三月初,花红柳绿,天空湛蓝。
爸爸妈妈吵架,无意中说出我是孤儿院里领养的,不是他们亲生的。
我震惊得不能接受,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秦漠。
我跌跌撞撞跑到他房间门口,门虚掩着,我要推门进去,屋子里传来顾阿姨的声音,他正和他妈妈说话。
顾阿姨说:“你想带洛洛回美国?她还这么小,她明年还要参加高考。”
他说:“她可以不在国内念大学,她喜欢画画,她可以在美国学。”
顾阿姨说:“我知道你喜欢洛洛,我也喜欢她,但她父母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你凭什么让她离开父亲母亲跟着你至小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呢?”
他说:“你不是说过,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吗?”
我屏住了呼吸,没有听到顾阿姨的声音,只听秦漠轻声道:“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如果那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我很担心她。我会和黎阿姨他们好好商量,让洛洛出国念书,我会好好照顾她。”我听着他这些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那些惊恐无措变魔术一样,瞬间就不复存在,只觉得浑身上下突然充满勇气,什么艰难的事都可以面对。
我就要伸手推开门,就要立刻冲过去抱住他。
然后他说:“我得对她负责,这个小姑娘,我对不起她。”我呆在原地。
在他们这场对话结束之前,我迅速逃离了现场,逃到大门口时还摔了一跤,膝盖处破了个洞,却没有感到疼痛。
我绞尽脑汁想秦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想到各种可能,又挨个儿去找证据将其否定。我不能相信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他要负责,他是国外回来的,国外不都把这个看得很开吗?
我给自己打气: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不弃欢我,我和他天天在一起,就算刚开始不喜欢,日久生情都该生出几分喜欢。但终于还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他确实没说过喜欢我,他和我在一起,从来没有过分亲热动作,顶多就是揉揉头发捏捏脸颊,再了不起就牵牵手,牵手都要我去要求。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的神色,只是在微弱的灯光下点点头:“好吧。”他说。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家不是熟悉的家,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我仔细考虑了两天,动用了自己的所有脑细胞,在第三天向秦漠提出了分手。他正在画图,笔就掉到地上,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你比我大这么多,你的好多想法我都弄不明白,我觉得我们有代沟,相处起来挺困难的。”
他弯腰捡画笔,半晌,道:“洛洛,你不是小孩子了,作决定之前要慎重思考,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 ”
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还介意我生日那天晚上的事儿?你不用介意,我都不介意了,不要让这件事成为我们的束缚,对谁都不好,我们都把它忘了吧。”
他看着画笔,嘴角带着笑,眼睛却没半点笑意:“你把它看得很轻,我却把它看得很重。”
我说:“是啊,你一向有责任感,责任意识很强。”
他没有说话。
我看着天花板:“可我们真不合适啊。”又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也不喜欢你啊。”
风把玻璃窗吹得哗啦哗啦响,他转身去关窗户,淡淡i道:“你真是个心狠的小姑娘。”
那天晚上,天上有明亮星光,我坐在阳台上看月亮,想起一个童话,说塞浦路斯的大海里住着金色的海妖,爱好将自己喜欢的少年掳到海中,可人类不能生活在海底,这些少年全在她身边死去,少年们直至死去的前一刻都痛恨海妖。我想我不能让秦漠淹死在我身边,关键是我自己不能被自己的喜欢淹死了。潮湿的海风中,似乎能看到海面上粼粼的波光。我分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安慰自己,洛洛,你做得很对,你是个有骨气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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