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心看着他,“力恒大哥,你也坐吧!”
“谢公主……”
“别再叫我公主了,练出了宫都要当公主,实在累人。”
“那……紫心。”
她脸竟一红,羞得不知该如何回话;沈力恒虽然坐下,但离她还有点距离,几乎与她对坐。她纵非公主,依旧是名女子,他必须注意她的清誉。
“紫心……最近还好吗?”
害羞点头,“读书忙,学各式礼仪也忙,只有来锦绣署学艺最开心。”
“娘娘依旧对你充满期待?”
“是啊……”那两字是充满疲累感,仿佛是她无法卸下的重担。
沈力恒都感受到了,他声音一扬,“最近读了什么书呢?”
“《孟子》,可有许多地方不懂。”
“比如?”
“有句话说,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这话我不懂。”
沈力恒笑了笑,“这话是我最爱的一句话,也是孟子所言中最精髓的部分,就是所谓的《王霸论》。一国之君可以是王,可以是霸,这存在本质上的不同,而非程度上的差异,不可等一视之。”
“但我不懂,天子就是天子,分王、霸,有什么意义呢?”
沈力恒没多想,没想到她的疑问不是因为别的,正是来自她的出身。“天子有王、有霸,王者行仁,以德服人;霸者假仁,以力服人。其间之优劣,百姓最懂,是以孟子才说,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不服,但因为力量不够,只能够假装臣服,等待有朝一日民怨沸腾。”
其实,这正如当今皇上,也就是赵紫心的父皇,虽无大过,但软弱无能,听信各方谗言,导致朝中大乱,无心处理政务,各地灾荒频传,百姓苦不堪言。何况外有虎视眈眈的各封建亲王,尤以燕王赵本义为最,皇上又顾念兄弟亲情,忌惮痛下杀手,任其坐大。
“可是父皇如同君父,既为父,则不管王、霸、一体臣服,这不是应有的孝道吗?”这是让她最不解的一点。
“公主,非也。虽然君父,但终非亲父;现在百姓遇有困难,各地传出旱涝灾荒,皇上不思解决之道,反受臣子谗言左右,无力分辨是非,廓清政局以行大道,对百姓而言,等于有君而无父。”
赵紫心有点生气,她站起身,语气带着愤怒,“你怎能这样说呢?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话吗?”
沈力恒叹息,但语气沉稳,“公主,臣无愧于心。”
赵紫心呆站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内心又满是气愤,可又不愿意直接对他发泄。但他口中多言,确实与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完全背道而驰。
可不能否认,他说的道理简单易懂,最重要的是,还合情合理。正因为这样,让她无法接受,整个人如同遭到冒犯了一样。
她真的生气了,气得直接转过身,不愿再多说,离开凉亭;沈力恒则始终坐在石椅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
沈一虎与平儿赶来,正巧看到公主气冲冲的离去,两人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什么事,怎么刚才还开心聊天的两人,转眼间却怒目相向?
小虎子走进凉亭,对着沈力恒问:“少爷,公主怎么了?您惹公主生气啊?不然公主怎么气冲冲的跑走了?”
沈力恒无言以对,只能轻轻一叹,眼神黯淡,他低着头,眼里有何思绪,旁人看不见,就算看见也看不懂。
复杂的思绪正如两人间复杂的关系,理不清、说不明。
那日不欢而散,此后连续数日,两人均未有机会再行交谈,或许是不欢而散后的尴尬让彼此有意避着彼此,或许是这场架吵的有点莫名其妙,竟然是因为孟子而起了口角。
隔了将近一个月,再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在锦绣署,而是在猎场。那天,几个皇室子弟加上将领之家的子孙相约出猎,沈力恒也在邀请之列。
当日艳阳高照,沈力恒一身曳撤,也就是戎服。背后背着箭囊,手里握着弓,他的马系在一旁,正嘶嘶吐息。
他的心情莫名的低沉,不知该怎么突破与那女孩之间的僵局,后来再想想就算他自觉说得没错,也不应该在那女孩面前说这次刺激的话。
紫心从小受到的教养就是以皇室为重,以父皇、母妃的命令为本,她没有想过自己,更从不质疑这一切。
她……说穿了是个愚忠之人。而愚忠之人最会做傻事,有时连卖了自己都可以,但更可悲的是,她无法不忠,因为那不仅是她的皇上,更是她的爹。
沈一虎站在一旁看着少爷沉思,知道他一定是在想公主——自从那天之后,少爷就常常这般沉思的样子,听平儿说,公主在开阳宫也没开心到哪里去。
沈一虎不知道自家主子与公主竟然是在辩论这个困难的问题,还以为他们是小俩口拌嘴,样子真像……
小俩口?
沈力恒收拾心绪,卸下绳索,牵着马,一跃而上,“小虎子,咱们走吧!”
“是!”管他的,难得有机会离开绣坊,到这旷野上来骑马散心,就好好享受吧!沈一虎很直率的想。
但就在此时,一旁有个少年走过来。沈力恒见状,赶紧下马,沈一虎也是,两人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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