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个冬天,万姿感觉自己是跟水过不去了,前几天在北京刚刚被水浸泡过,如今在贵州下飞机,又是阴雨绵绵。
而且,这阴雨绵绵,从进入市区往下走后,变成了暴雨如瀑。
她们要找的布料厂,叫凤来布料厂,是个老厂,就在青岩古镇不远处,离贵阳市区才30公里,并不远,日常开车最多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去之前,她和厂里的人通了电话,下飞机再打,却没人接了,万姿等不及,决定直接下厂。
可这场暴雨,让她们举步维艰。
布料厂在距离古镇不远的一家小型工业园里,里面有不少染布坊和手工艺小厂,都号称是当地政府的扶持企业。
但出租车走到园区门口,就进不去了,地上积水很深,司机不肯走了。
“这不是政府扶持企业的工业园区吗?”万姿问。
司机师傅一边收钱一边回答:“原来是,但这两年工业园开发得多了,这个就不算什么了,现在谁都说自己是纯手工,哪儿那么多纯手工呢。”
出租车溜之大吉,飞溅出来的污水到处都是,万姿拉着曹依依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
“凤来”布料厂不算大,但也有一个小小的门卫和治安岗亭,还有一栋两层楼,只是如今,岗亭里没有人,而铁门门口,却严严实实堵了好几十个人。
看热闹的人多,在里面的人也不少。
万姿和曹依依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也不知道该找谁报一下名头时,门口一辆拉着货的小货车,突然打开了后车厢。
然后哗啦一下,万姿就看见无数彩布从车子后备箱涌出,一捆捆,一匹匹,全部跌落在污水里。
有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老杨死了,小杨坑人,给我们不合格的布,全部开裂,质量不过关,染色会掉色,赔偿我们损失!赔偿!”
曹依依凑得太近看热闹,万姿拉了她一把。
中年汉子的话有人附和,雨声中,人声嘈杂吵成一片。
万姿正看着,突然从两层小楼里冲出一个少年,大概才16、7岁,他怀里抱着一大捆布从楼里拖出来,也用力一掼,丢在污水里。
随后,他从旁边取来一大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猛地往那捆布料上倒。
“怎么会掉色?哪里会掉色!你们自己看!”
02
这句话吼完,年轻人又去拖从车子后厢中掉下来的那些布料,两个放在一起,后者马上就变了色,褪得更严重了。
“你们这个布料,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他喊,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中年汉子嗤嗤笑,笑声很大,充满讥诮:“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算老几?你叫你妈出来说话。”
他周围一圈大概有六七个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开着三辆小货车,把整个大门挡住。
大雨瓢泼,他们就穿着雨衣在雨里喊话,喊来喊去的。
万姿看了看背后的两层小楼,阴沉沉的,灯都没有,看来,也没有在生产了,这楼里除了这个半大小子,也没出来别人,真是势单力薄啊。
一边是六七个精壮成年男子,另一边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力量对比,也太惨烈了点。
她还没想完呢,楼里就冲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绑着一根粗糙的马尾,头发也乱糟糟的,白了一半,看起来苍老得很。
“你们不要乱讲话,不要欺负我伢子。”女人一口贵州方言,听得万姿头疼。
中年汉子哈哈笑:“欺负你儿子,杨嫂,我们可不敢啊,这些东西,明明就是你家的,是你儿子自己不承认,而且这合同还在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想抵赖,可没这个说法。”
有个人在身边阴阳怪气地帮腔:“不对,他们当然可以抵赖啦,合同我们是和老杨签的,现在老杨死了,他们孤儿寡母的,要抵赖的话,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万姿皱眉,这个乱象……她来之前可万万没想到。
这种布料难找,是当地苗族的一种特产轻纱,面料和老杨家的独门染色工艺,才是这个小厂的生存根本。
凤来布料厂在这几年,靠的就是这两个互搭站稳的脚生存的,这是独门绝技。
三年前,万姿在贵州苗寨采风时,无意中遇见,就惊为天人,然后不管天价,购得布料二十米带回北京,直到如今。
但也因为这种染色工艺纯手工,所以很难量产,凤来能生存,但没法壮大,老杨精力有限,凤来始终就是个小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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