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传杰独自夜游阿勒泰市区,东转西转,漫无目标,徒步行走,如陈江南所笑,叫“视察灾情”,整整走了近三个小时,然后返回。再上大桥时,他又驻足不前,俯在桥中部栏杆上,脸向桥下水面,静静倾听。夜幕里河水咆哮,声响骇人。他闭起眼睛,一动不动就那么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北疆深夜,温度降得很快,袁传杰虽穿上夹克,依然感觉挺冷,直挨到浑身冰冷实在待不下去了,他才悻悻离开,高一脚低一脚走回宾馆。
夜游期间他常冷不丁突然回望,大多未见异常,却也有一两瞥间,似乎又看到了大桥头的那个黑影紧随不放,恍恍惚惚有如梦境。
回到宾馆已是深夜。袁传杰注意到隔壁房门紧闭,一如方才。
第二天上午他们继续动身,往布尔津。明知行程可能受洪水隔阻,陈江南却再没动议改变计划,可能因为清楚客人不会接受。袁传杰这人话不多,却特固执,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没到彻底绝望,显然他不会放弃,只好见了棺材再说。
布尔津距阿勒泰近百公里,他们走了将近四个小时,途中有几处地段修路,施工人员在紧急修复水毁路面,车辆因之滞留。多费了时间,总的却还顺利。
袁传杰又是那句话,他问陈江南洪水在哪里?
陈江南笑,说一路上水可大了,没叫袁先生看就是了。
袁传杰几乎睡了一路,跟头天一样。别说路旁的大水,北疆风光于他也是不视不见。陈江南说袁先生昨晚肯定一宿没合眼。袁传杰不置一词,没听到似的。
到了布尔津已是午后,他们在县城略事休整,草草午餐。布尔津风情独具,街道很宽,两旁房子不高,色彩多样,造型雅致,阳光照耀下特别明丽鲜艳,如陈江南所描述,恍然有一种欧陆景象。他们把车停在城市外围,一条河流在那儿浩荡西去,江面格外开阔,流速不疾不缓,水量显得非常丰沛。这是布尔津河。
陈江南说袁先生找洪水吗?在这里。
袁传杰问:“河水往哪去的?”
陈江南说它出国去了。布尔津河是从北边喀纳斯那里流下来的,经布尔津县城后汇入额尔齐斯河。额尔齐斯河向西流出国境,到哈萨克斯坦的斋桑湖,再北流入俄罗斯,汇进鄂毕河,流往北冰洋。额尔齐斯河是中国境内唯一一条北冰洋水系河流。
袁传杰说这跑得远啊。
陈江南说大约三千公里吧。袁先生跑得怕更远些,从北京到布尔津。
袁传杰没有吭声。
午饭时陈江南推荐一种饮料,叫“格瓦斯”,说是俄罗斯那边来的,口感独特。袁传杰尝了一点,果然挺特别,微酸,有点酒精度。正喝着,陈江南忽然一拍桌子,指着饭馆一角的电视机说:“完了。”
不是电视机完了,是电视机的画面:当地电视台正在插播一则通告,是布尔津旅游部门关于喀纳斯湖旅行的。通告说,由于近日接连降雨,山洪暴发,前往喀纳斯的道路多处严重塌方,已不能通行,一些车辆和游客受困滞留于山间道路上。目前公路部门正在全力抢修道路,预计四天之后可以全部修复。在有关方面发布通行通告之前,请大家暂停前往,以免被困于途中。
陈江南说:“就到这里吧,袁先生?”
袁传杰把饮料杯子放回桌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屏幕。屏幕上没别的内容,通告正一遍一遍反复播放。袁传杰神色惨淡。
陈江南说:“我说过的,不可抗因素,无能为力。”
袁传杰一声不吭。
。。
喀纳斯水怪4
袁传杰踪迹的线索最终还是从北京找到。
袁传杰是在北京消失的,他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例如被劫持或者谋杀,估计也不会在别的地方,就在那里。如果他真有什么特殊事项要办理,更极端点说,如果他因为某种缘故,在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后准备潜逃,永久消失,其暗迹也是隐自北京。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张耀把寻踪重点放在北京。时间紧迫,他得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搞出点眉目,以免误事。星期天下午发现情况异常,当晚多方联络,没有进展,星期一上午他就匆匆动身,亲自北上找人。市公安局一位资深科长着便衣与张耀同行,这人长期从事刑侦,办案经验丰富,是全省有名的追逃高手。
市长齐斌同意让公安人员参与。袁传杰是现任副市长,不管他是出意外还是出走,都是大事,如果另有缘故却遭无端怀疑,同样影响恶劣,也非小事,所以需要请专家参与,尽快弄清情况,才好决定。市长特别强调,在情况尚未明朗前,须严格保密。
张耀与该科长着重查找袁传杰的去向。他们觉得袁传杰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不大,这人缜密、细心,他那种身份的人涉足的多是一些特定场合,出事而不为人所知的几率很低。另外他们觉得袁传杰像是做了精心安排,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有意为之去了哪里,可能在北京某地方,也可能已经离开。如果他一直留在北京或者只到周边走走,那基本上不会有事,如果他不声不响就这么离开,那就可能是大事了。那样的话他一定是走得远远的,他需要使用交通工具,首选当然是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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