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士族家的马车上,多会挂上风铎与灯笼,以备夜间赶路时用。所以,即便那只风铎样子特别了些、声音清脆了些,也并不引人注意。
秦素一眼掠过,又叫阿栗将那一瓮的水放稳。
斩衰前三日是不可进食的,只可饮水。秦素前世时并未遵守这规矩,本以为不会有人知晓,可林氏却偏偏知晓了,不只责骂了她一顿,还罚她思过一月。如今想来,定是阿豆将消息透了出去,可笑她当时疑神疑鬼,就是从没疑过阿豆。
前世的她,真是傻透了。
秦素将视线从水瓮上收了回来。
阿栗还在细细打量着车厢,在她看来,这样带门窗的车已足够奢华。她张大了嘴巴,先是偷偷地去摸车壁,又将那草席细看了半天,眼中流露出赞叹与羡慕。
秦素一转眼便看见了她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故意问:“这草席好看么?”
阿栗的眼中亮灿灿地闪着光,点头道:“好看的,上头还编着花纹呢,摸上去也不刺人。”
她的脸上是单纯的欢喜,秦素看着她,唇角也含了笑意。
却不知,当林氏见到阿栗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连云田庄并非林氏名下产业,而是属于太夫人的,除去荫户、佃客之外,庄中奴仆皆为太夫人私产。
秦旺一家的身契,便在太夫人的手里。
秦素以为,林氏可以任意拿捏阿豆、阿妥与福叔,但面对阿栗,她只怕要为难了。
侧眸看着那浓眉大眼的小丫头,秦素唇角微弯。
这种占先手的感觉,着实很是美妙。
马车走得颇快,驶入连云镇时略停了停,有个男仆去醉仙楼买了些食水,方重新启程。
这些人行事前后并不与秦素商量,全是自说自话,并未将她当主人看待,秦素也不去管。
马蹄哒哒敲着地面,连云镇宽阔的青石路,已渐在身后。
秦素掀开一角车帘,望着远去的小城,微有些出神,想起了前几日醉仙楼外的那辆马车。
所谓人生总有相逢时,这世间的各般际遇,有时是巧,有时是妙,有时却如翎箭入壶,正中下怀。
两刻钟后,秦素倚在窗边,弯了眼眸望向道边停着的一队车马。
薛二郎,果然来了。
此处乃是彰城外的官道,看薛家车马的情形,薛允衡只怕已在此等了些时候了。
秦素将车帘拉下,戴上了幂篱,耳听得前方传来了说话声。
“借问一声,前头莫不是秦府车驾?”很沉着的声音,语速微急,略带铿锵之意,让秦素想起薛家的那些侍卫。
“正是,尊驾何人?”清脆的蹄声中,另一个声音自车门边往前而去,语气却是漫不经心。
秦素不由心下生嘲。
只凭这声音便能想见那说话者的倨傲。林氏究竟派了些什么人过来,还不知遇上的是谁呢,便这般趾高气昂起来,真当秦家是什么冠族名门了。
那侍卫倒似并未介怀,平平语道:“廪丘薛氏门下。”
“咳咳……”秦家那位仆从忽然咳嗽起来,想必是大吃了一惊,咳了好一会方问:“薛……薛氏?廪丘……薛……氏?”
他的声音再无方才倨傲,起起落落、高低不平,颤颤如身入寒冰,抖索似风吹残叶,秦素蹙起了眉头,只觉不忍卒闻。
“正是,我家郎君借问,尊府车驾可是往青州去?”那侍卫的语声沉稳如初。
秦家仆从这时候又咳嗽起来,秦素等了一会,见他这咳嗽没完没了,总不能说出个整句子来,便终是无奈地出了声:“劳薛郎君动问,我们正是要回青州,家君……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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