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驰的伤口不比夏安远的浅,他却压根不以为意,以夏安远伤的地方更危险痛觉神经更敏感为由,整天把他当个小孩儿一样照顾。他还说夏安远太傻,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第一时间自己逃命,万一伤筋动骨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后悔也来不及,什么人的命也没有自己的重要,更何况他有保镖在,根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夏安远默默地想,是啊,怎么就忘记纪驰随身都有一队保镖二十四小时轮班保护,他能出什么事,反倒是自己多此一举,还连累他手臂上留了疤,连累他因为自己腿上这疤,在纹身最痛的地方纹了一大片纹身。
纪驰忽然伸手捉住了夏安远的手指,哑声说:“再画下去,就真要疼了。”
夏安远还沉浸在回忆里,压根没发现自己的肌肉记忆已经让他在纪驰这块纹身上画了多少遍,他感受到纪驰手掌心的灼热,刚才那几场让他们身上汗湿透的欢爱余温仍未褪去,他下意识“嗯?”了声,被纪驰拉回怀里,耳朵贴上纪驰的胸膛,听到他低声说话时胸膛的嗡鸣。
“那么喜欢画?”纪驰把下巴抵在他头顶,一点倦意,“你以前画得也很好,要不然回去上学吧,学画画?或者其他的也可以。”
他画的也能算好?夏安远在他胸膛的温热里闭上眼,纪驰总说他在艺术方面有天分,说他有无限的观察力和感知力,但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他自己知道,照猫画虎反类犬的水平罢了。反而是真正有天分的纪驰……半道而废,遗憾终生。
他没回答纪驰这话,声音被堵得闷闷的:“再说吧。”
纪驰手指插进他发间,好一会儿,忽然说:“唱首歌吧,我想听。”
夏安远抬起头看他:“什么歌?”
纪驰也看着他,像是半天拿不定主意,拿过手机在音乐播放器的页面随便滑了滑,挑出一首来,点了播放。
“这首歌。”他说。
钢琴起的前奏没响两秒夏安远就听出来是什么歌,他跟着轻声开口唱,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房间里安静极了,好像连伴奏声都低下去,只剩下夏安远的声音,泉水一样好听,这的确是一首适合夜晚听的歌。
……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很想都翻译成言语,带你进我心底……”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虽然我离你几毫米……”
“你难道从来不觉得好奇,你身旁冷清拥挤,我一直在这里,不说一句……”纪驰注视夏安远的目光变得好沉,节奏乱掉了。他摸摸夏安远的背,让他继续。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
寂寞不已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
建立默契
却词不达意
词不达意
“回来吧,”夏安远在酣睡中听到一个声音叫他,“小远,回来可以吗。”
他睁开眼,记忆仍然停留在昨晚那首歌的调子里,床的另一边没有人,他穿上衣服出去,厨房的锅里滚着水,纪驰在煮面。
见他醒了,纪驰先给他倒了杯水,让他过来,“喝两口。”
夏安远坐到岛台边上,水温刚好,是他喜欢那种略烫口的温度。他端着杯子,抬头看厨房,纪驰还穿着家居服,这衣服跟自己的号一样大,他穿上却把肩臂的地方撑得更好看,这么看的话,其实纪驰肩背要比自己宽很多,也不怪他总觉得纪驰像山一样。
锅里是挂面,纪驰调了阳春面的汤底,生抽、盐、白糖、猪油,加开水冲开,分好面,一碗卧了一个荷包蛋,缀上一点翠绿的葱花。
他端上桌,先给夏安远拌好,才推到他面前。
夏安远接过筷子,“谢谢。”面的热气腾上来,带着清淡又浓郁的香。
阳春面纪驰以前常给夏安远做,是他为数不多比夏安远做得更好吃的东西,算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有吃到过了,所以夏安远吃得很慢。纪驰吃东西一直要比夏安远快一点,因为是早餐,份量并不多,他很快连汤也喝了干净,手撑在吧台上,看着夏安远猫儿一样地往他自己嘴里喂食。
“想养只宠物吗,猫狗之类的,”纪驰突然问,“你在家的时候可以陪你。”
夏安远从没想过这事,即使学生时代有时候会把自己的午饭分给流浪猫吃掉,给它们顺手做个遮风挡雨的纸屋,他也没有把它们任何一只带回去过。生命和生命之间太过亲密就会产生羁绊,产生了羁绊就会彼此受影响,凭他的情况,没办法负担起照顾好一个小生命的责任,也不想要承受将来要跟它分离时可能会产生的痛苦,所以即使再喜欢,他也宁愿一开始就不选择开始。
夏安远摇了摇头。
纪驰没再提这事,转而说到夏丽,说到她下个月中旬大概就能转到之前联系好的那家疗养院去,那疗养院环境非常好,并且私密性很高,医疗设施医护人员也十分完备……
夏安远边吃面边默默地听着,他想纪驰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任何方面都为别人考虑得面面俱到,谁能不对这样的纪驰心动。他又想,昨晚在听到席成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心脏在满地的玻璃碴子上滚了又滚,滚了又滚。
“终于来了”,这个念头又一次闪过,他从最开始的开始就预料到的这件事情终于要来了,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准备了这么久,临了的时候竟然还会有舍不得的情绪发生,也许,珍惜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像他小时候想过的那样,做最后一天一分钟的朋友恋人也好。这辈子留给他的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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