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跟纪驰坐进了这家面馆里。
面真的不贵,尤其是在这条坐落着西城区最昂贵高级中学的街上,根本算得上廉价。小份均价最高十五块,面端上来,顶上铺着几大块方正的牛肉,缀上一点香菜。夏安远搅了搅碗里,汤底的喷香便跟随热气袭面而来。
纪驰要的跟他一样,他也习惯性地拌好了面,端起碗,吹开面汤上的浮油,先浅浅嘬了两口。
纪驰吃面也吃得儒雅,左手持着汤勺,挑出小小一撮,用筷子卷了卷,将那小团面搁到汤勺里,沉到碗里浸了汤汁,略吹了吹,才送到口中。
“看我干什么?”纪驰擦了擦嘴,那嘴唇被热汤洇得发出嫣红,“快吃。时间久了怎么还好吃。”
夏安远赶忙埋头到碗里,不敢再看。开头他还记得学纪驰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尝,到后面,兴是饿劲儿作祟,竟然忘记要矜持,稀里呼噜就将碗里一扫而空。
面吃完,眼镜也沾满了雾气,他随手取下来,抽了张餐巾纸仔细去擦。
“这家面啊,汤底最香。”
夏安远愕然抬首,纪驰已经放下了碗筷,碗里还剩了约莫小半,他盯着他的脸,说:“你觉得怎么样?”
香,是香。夏安远分辨不出来哪里最香,囫囵之中,他根本辨不出来口味,真要问他什么最香,他觉得肉最香,而且是牛肉,市场要卖四五十一斤,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好吃。”
夏安远点点头,手上还无意识地拭着镜片上已经化成水珠的雾气,他看见纪驰盯着自己笑了,笑得很好看,是个唇红齿白的千金公子。
“你不戴眼镜要好看很多。”纪驰手肘撑上饭桌,认真地说,“你近视的度数应该不深吧?其实可以试一下隐形眼镜?”
“我……”夏安远实话正要脱口,又电光火石地想起了什么,他把眼镜赶紧戴了回去,两相对比下,这样的样貌似乎确实更把他显得平平无奇,“以后吧,”他说,“以后有机会再试试。”
纪驰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就要结账,夏安远眼疾手快地拦住他,“我去我去。”他大大方方地对纪驰笑,“两碗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纪驰也没跟他争,等他从吧台结完账回来,才开口:“那就……多谢了?”
“别别别……”夏安远状作惶恐地摇头,他这会儿又笑得不好意思,“该我多谢你,一碗面就能让我傍上大腿,简直要羡煞旁人。”
自行车铃“叮叮”几声急促的鸣叫,纪驰伸手握住夏安远手腕,将他捞回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看着点车——傍上大腿,让你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夏安远挠了挠头发:“兴许是,我以前真没这样过。”
“那这条大腿求你个事儿,”纪驰仍握住他手腕没放,靠近他耳边,声音很轻,“你答应么。”
第37章他有那么一点贪心
烧烤店晚上正是忙的时候,为打工小弟的朋友腾不出来空桌子,纪驰没有介意的意思,随意找了张塑料凳来,坐到门口不挡客的地方,借着光看书。
“真的不吃?”夏安远趁一时得空,拎着一打啤酒路过时问他。
纪驰翻着书页,瞥了眼烤炉上滋滋冒油飘着香的串儿,“还饱着呢。”
又收拾了一桌,夏安远再路过,挡住频频往纪驰身上瞧的视线:“……其实可以去你车上等我。”
“我让吴叔开车走了,”纪驰又翻一页,漫不经心地提了句,“他在,你很拘谨。”
夏安远第三次再要说些什么,纪驰先他开口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烧烤店老板娘在店面里面穿着串,手上忙个不停,两只细眼睛却盯着夏安远,一见他在外面跟人说话,两条纹过的青色眉毛就蛮不高兴地拧一下。
“席远!”她张口叫夏安远,声音跟她的下巴一样尖细,“这盆里满了你没看到啊!赶紧上到货柜上去!菜都供不上了!”
“哎。”夏安远应声,急忙钻进屋里去。
是宵夜的好时候,夏安远再没有空过来问他,连分出一眼来看他的档头都没有。纪驰合上书,往僻静的角落里坐了坐,目光沉静地落在忙进忙出的夏安远身上,一看就是一整晚。
夏安远浑然不察,一直到凌晨,只剩下零星的两桌人,他才得了老板批准,结束今晚的工作。
他扯着领子,把自己的衣服绷了几下,问纪驰:“有味道吗?”
纪驰往他那侧略靠了靠,肉香、辣椒香和炭火香混在一起,他平生从没机会沾染这个味道:“有一点,还好。”他问夏安远,“我有吗?”
夏安远低了头,认真地嗅嗅,眉间有几分苦恼:“……闻不太出来,你坐的位置应该染不上。”
纪驰直回身子,跟夏安远并肩往前。老城区的街狭小幽暗,夜里,无月,隔段路便有几盏要坏不坏,或者干脆已经坏掉的灯,街上只有他们两个行人,尾影拖得很长,几乎要融在地面不见。
“一直往前走吗?”纪驰问他。
夏安远在漆黑一团的前方点了点,“那个路口,左转几百米就到了。”
纪驰抬脚跨过一滩深色不知名水渍,夏安远注意到了,被忙碌压下去整晚的那点窘迫又卷土重来,在这深夜里,每晚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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