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校门口的决绝没有半分的悸动,程江海内心底似乎是一潭死水,古井无波。
从校门口转过一道弯,那就是酒字巷了。
形孤影只的他机械式地前行,没有人会愿意陪伴他一同放学,就连当初在酒字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玩耍的伙伴,都像躲瘟神般的避开他。
当然,这其中也有家长们背后的告诫之功在其中。
伙伴们远离,这让本就落寞孤寂的他更加显得孑然无依,像一只在戈壁上被族群抛弃,独自游弋的孤狼一般。时不时地,周边还充斥着冷漠的闲言碎语和厌憎鄙视,如同凛冽的风刀霜剑,不停地戳心挖髓。
“看看,那不是程江海吗?”
“是啊,你看看,不学无术的样子!看着都头痛啊!”
“哎,从小不学好,毁了娘也毁了自己啊。”
“可不吗!谁家摊上这么个孩子都得认倒霉啊!”
“要是我儿子也像这样,刚生下来的时候干脆一屁股坐死算了,免得将来害人啊!”
“哎,造孽啊!”
一句一刀,一刀一血,零零碎碎却又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耳边。
程江海本就皙白的脸颊变得更加惨淡,他甚至不敢抬头去追寻这些声音的出处,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庞,让别人认不出自己来。想加快脚下的步伐,可奈何各处的关节如同锈蚀的零件,怎么都不听使唤。
苦挨到家里,脸上已没有了一丝的血色。
颤颤地推开房门,转头看到姐姐正在给母亲按摩着手脚,凄凄楚楚的低声给程江水打了一声招呼:“姐,我回来了!”
程江水微微抬起头来,额头上津津的细汗将秀发粘在了一起,显得疲惫不堪。长时间的按摩,那一双芊芊柔荑,早已酸软不堪,连握在一起都需要用上浑身的力气。
此刻,对于程江海的出现,她那蛾眉皓齿间却带着丝丝的冰冷,很显然对于程江海的怨愤尚未消除:“先去做作业吧,我给妈按摩完了再做饭!”
看着姐姐疲惫而又冷淡的神情,程江海颤颤地上前一步,懦懦怯怯地道:“姐,你教教我,我来给妈按吧。”
程江水头也不抬,依旧冷漠地回绝道:“不用了,你手上没什么劲,去学习吧!”
“哦!”
程江海耷拉下脑袋,凄苦地应了声。姐姐没有责骂,没有说教,甚至连看上自己一眼的心思都不存在。
曾经那双疼爱的眼神,那对温暖的臂弯,那些沁心的话语,随着母亲的倒下,也消散殆尽了。姐姐的态度不由地让程江海悲从心来,内心的世界从漆黑滑落到了死寂。
令人窒息般的死寂!
程江水又怎会不为所动呢?
眼见弟弟失魂落魄地离去,曾经活泼好动的他变得如同垂垂老矣的孤翁,寡言少语间带着奄奄殆尽的气息。她心头的悲戚又浓烈了几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原谅,值得不值得原谅,只能在酸楚间忧郁地叹了叹气。
给母亲按摩完,眼瞅着父亲就要下班,程江水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赶紧来到楼道间做起来饭,连稍作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候,满脸悲戚的程江海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母亲身边,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然后颤颤地爬上了床沿,将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打开,把脑袋缓缓藏在她的臂弯里,就跟过往的时光那样,安然地躺进母亲的怀抱里,留恋地嗅取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用手颤巍巍地触摸着母亲苍白的脸颊,嗫嚅了好几次的嘴唇,那是因为泪水早已顺着鼻梁灌到了嘴里,很咸、很涩、也很苦。
“妈,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楼道内,正值下班的时节,邻居江艳梅先一步地回来了。转过楼道,看到程江水正在辛苦地忙碌,暗自赞许间上前招呼道:“江水,做饭呢!”
程江水抬起头来,用手指勾了勾耳畔的湿发,礼貌地回应道:“哦,是江姨啊,您下班了!”
江艳梅点了点头,眼神向屋内扫了一眼,关心地问道:“你妈怎么样啊?”
“哦,还那样!”程江水郁郁地答道。
对于程家这位长女,知其内幕的街坊,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的。在亲情孝义和个人前途的必选命题上,程江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离开陇佑回到甘泉,形影不离地伺候在母亲的身边,选得明明白白,动得彻彻底底。
以行致孝,比起那些口花花的满嘴仁义来,要可贵的太多太多。更何况在这副娇弱柔美的身躯里,却有着难得一见的钢筋铁骨,顾大济小,双肩挑起两头。
无怪乎众人点评:程家有女,胜过有财。
江艳梅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程江水的肩膀,赞誉之色溢于言表,唏嘘道:“真是辛苦你了,有啥需要的你就找我,帮不上啥大忙,小忙还是可以的。”
“哦,谢谢江姨了。”程江水优雅地点点头,颔首致谢。
江艳梅欣慰地道:“没事,都是邻里邻居的,我和你妈关系好着呢。哎,真是的,咋会闹成这个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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