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天早早的就很黑了。卧房中灯火通明,窗户紧闭着,听得到雨打芭蕉的声音。这场雨下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姜善从宫中回来,衣裳几乎淋透了。下人们忙忙的伺候姜善沐浴,换了衣裳坐在罗汉榻上。他身边,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用布巾包着姜善的头发,放在熏炉上蒸干。
屋外雨声作响,屋内却静谧不已。姜善一个人对着灯,也不说话只是发呆。
“呀。”小丫头低低的叫了一声。
姜善偏了偏头,只见小丫头捧着姜善的长发,乌鸦鸦的头发里,一根白头发尤其明显。
小丫头偷着眼看姜善,姜善将头发拢在一侧,伸手揪下了那根白头发。
小丫头声音小小的,“白头发不能拔的,拔一根长十根,会越长越多。”
姜善看了她一眼,道:“无稽之谈罢了。”
姜善拢了拢头发,自己用檀木梳子一点点的梳。小丫头羡慕的看着姜善的双手,他的双手纤长,骨节鲜明而恰到好处,同黑色的头发放在一起,仿佛是莹润的玉石一般。
“看什么?”
小丫头回过神,道:“大人的手可真好看。”
姜善目光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养尊处优这么几年,姜善从头到尾哪怕头发丝儿都是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逞论这一双颇得端献偏爱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白皙柔软不让处子,手腕上还带着三两只镯子,随着姜善的动作相互碰撞,声如碎玉裂帛。
坊间传闻姜厂公奢靡,穿戴艳丽,其实这些都是端献喜欢的。端献喜欢姜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姜善随着他,一二年也养成了习惯,耳扣,镯子,纽扣之类轮换着带,在人前也不避讳,所以才传出了这些名声。
说起镯子,姜善又想起了那对血玉镯子,他眉头皱起来,将手腕上的几个细银镯子褪下来,叫小丫头收好。
“厂公,三秋大人到了。”外头有人喊。
“叫他进来。”姜善抹了一把脸,那边三秋走进来,叫了一声,“师父。”
姜善坐在罗汉床上,穿着广袖长衫,缎子样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倒衬出他面色苍白。
姜善并不啰嗦,直接问道:“尚意诚的事是锦衣卫查的,还是你去查的?”
三秋谨慎的回道:“陛下命我来查这件事。”
“查出什么了?”
三秋便道:“当日尚意诚外出交际,是太常寺卿家孙儿满月酒,尚意诚身为太常寺寺丞,去往赴宴实属正常。在尚意诚那一桌,坐的都是他的同僚,其中一位也就是送尚意诚回家,发现观音像的那位,前几日搬了家,换去了一座三进的大宅院,近来很是春风得意。我前日拿了他,还不等细审,他就在狱中自尽了。”
姜善皱起了眉,若单单是挑拨离间也还罢了,可是能使一个官员在狱中自杀,这就不太是寻常人所为了。
姜善思虑片刻,又道:“观音像源头出在宫里,宫里的人查了吗?”
三秋看了看姜善,道:“论理,宫人的赏罚刑事都由司礼监负责,不如师父您受累亲自去查?”
姜善冷笑了一声,“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能惹得一身腥,要是我去查了,在陛下心里,我岂不是更洗不清。”
三秋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跟端献生气迁怒于三秋却是很没道理的事了,姜善缓了缓,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块牙牌,递给三秋,“这件事非同小可,若真有人能把手伸到宫内,岂不是将刀架在了陛下脖子上。你须得尽快查清楚,人手不够就去调东厂的人。这几日我不进宫,你有事便来府里找我。”
三秋接过牙牌,犹豫着想说什么。他抬头看见姜善闭上眼,眉宇之间有疲态,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说来也巧,次日姜善醒来,外头天就放晴了,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被阳光一照,金灿灿的。
府上的人收拾着被雨打落的花草,换上新的秋海棠玉簪花之类。姜善府里的水是从太液湖流出来的,流过半个皇宫。姜善的府邸便引来这一处流水,于是花鸟山石,都别有一番意趣。府上后院建游廊与溪水之上,一边是摆放的山石,流水从游廊底下穿过,游鱼随着水游来游去。
姜善站着游廊上喂鱼,下人通报说陆商来了。
“请。”姜善声音淡淡。
陆商沿着游廊走过来,姜善看向他,“有事?”
陆商身着便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模样,他看着姜善,道:“我同你说过的,这趟浑水你不该趟。”
姜善别过眼,“我知道,我认真想过你说的那番话,或许像你说的那样,我最后能落得个不算太差的结局。可是······”姜善垂下眼睫,“真要像你说的那样,讨好他顺从他,那我跟他,我们成什么了。”
陆商站在姜善身后一步的地方,他看着姜善,沉默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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