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旁叹道:“我妹终于能笑一下了,最近一直都苦着脸,很令人担心……哦,想必沈兄也知道的,她女扮男装,如今也不必相瞒了,这不,她今日穿女装出来了呢!”
沈欢之前先入为主就了解她是女人,倒没多少注意服装,刚才没留意,得到提醒,仔细一看,正是一身女装的王旋,全色白色绸缎锦袍,一条白色丝带束在腰上,倒也有点小女人的味道了,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围巾,飘逸得紧,今日虽已晴朗,不过早几日下的雪还积在地上,耀得大地一片雪白,而王旋就像一株雪莲开在雪花之上,亮丽异常。
王旋与小莲儿交流了一番之后,转头看见沈欢紧紧地盯着自己,明白过来,不禁羞涩,又不甘心给他那玩味的眼睛盯着,走过来喝道:“看什么看,你估计早就知道本小姐身份了,还装什么装!听小莲儿说你们要出去看灯花,一起去游街怎么样?”
沈欢不敢同意,看向王旁,听得他说:“沈兄,这是我等在京城过的最后一个元宵了,以后不知何年才能重来,一起出去看看怎么样?”
“大哥,人家要与姐姐一起去玩嘛!”小莲儿此时扯了扯沈欢的衣角,眨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声音清脆可怜,闻之令人心也软了大半。沈欢当然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此时夜幕降临,地上一片雪白,倒也不影响视觉;天空晴朗,那新年的第一个满月爬了上来,走进众人的眼帘之内,清冷幽幽,又有几分喜意。圆盘一般的明月清辉倾泻在苍穹之内,映得地上成影几个,越拉越长,走在小弄里,倒有几分幽静气氛。
几人出了小弄,走到大街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市民们都已出去活动,不管老的小的,男子女子,穿梭在行人之中,一派热闹夜景气氛。元宵最盛***,大街上有不少行人提着红色灯笼穿梭,明亮异常。
“大哥,人家也要灯笼!”小莲儿又施展出撒娇招术,让沈欢忍不住在路旁卖灯笼的地方给她挑了一个,“谢谢大哥!”小莲儿嘴总是很甜的。
沈欢微微一笑,转头看见王旋羡慕地看着小莲儿,心中一动,又买下一个比较小巧的粉色灯笼,递给王旋:“给你,免得你抢小莲儿的灯笼!”
王旋接过灯笼,并没有因为他说话呛人像平常一样反驳,偷看沈欢一眼,低声谢了一句。
附近不少居民放起了烟火,明亮的火光倏地冲上云霄,消散后星星点点落了下来,像流星一般,斑斓可爱;地上行人走贩,川流不息,吆喝声,欢笑声,私语声,吟诵声……一一汇聚成了一曲交响乐,听之令人沉醉。
“好一个盛世夜景!”王旁不由发出了感慨。
沈欢默然,诚然,在后世,很难看见如此节日气氛,也许大街上的人群更多,不过都不纯粹,奔走在繁忙的都市,喧嚣浮躁,比不上今夜的快乐!但是……
“走开,小乞丐!”也许是上天不能让王旁的赞叹独美,才说完没多久,他们的右侧转角处一些行人喝骂起来,对象正是一个正向他们行乞的年约十岁的小男孩,他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衣服单薄使得整个人在雪夜里簌簌发抖,生生撕裂了今晚的繁华景况!
小男骇讨了好几家,都没有得到好脸色,沈欢不禁心酸,有一种无力之感,大宋开封富贵之人不少,但是贫穷之民更多,全天下更是这样,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给你,快回家去吧!”沈欢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原来小男孩来到他们身边了,王旋兜出小荷包,抖了好几下,把身上所带之钱都给了他,仔细一看,大概是几十文吧。
小男孩感激地道谢,热累盈眶,走了几步,又给王旋叫住,她上得前去,把手中的灯笼递给小男孩,看看他单薄的衣服,叹口气,把脖子上系着的洁白围巾解了下来,帮他围在脖子上,道:“这个也给你,行了,回去吧!”
小男孩走了以后,小莲儿懂事地上前去,把灯笼递给王旋,脆生生地道:“姐姐,这个给你!”
“呵!”王旋展颜一笑,接了过去,一把抱起小莲儿,欢笑着向前走去。
王旁摇头苦笑道:“我这小妹,总是这样……”
沈欢却呆住了,王旋那还存稚气的绝美容颜硬生生地烙入了他的心扉,那笑容比天上的烟花还要灿烂,比佛家的拈花微笑笑还要深入人心,像盛开的花朵,直直地植入了他的心里。他心里的某一弦被触动,轻轻的,缓缓的,如绒毛拂过,温柔酥人;心境又像经历了大地震一般,再也不复往日平静。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行人如梭,像亘古的定点,沧海桑田,似轮回了好几个世界。看着王旋那纯粹的笑靥,沈欢感觉心跳得很快,快到像要窒息一般,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些优美的词句浮现,不禁喃喃念了起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阑珊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沈兄,你怎么了?”王旁没听清沈欢念的是什么,只能奇怪地发问。
“哦,没事!”沈欢应声答道,脑子里浮现的还是刚才王旋给小乞丐系围巾时的专注神情,那一刻,他的心在融化。他这才发觉,如今他已经十六岁了,他在今晚再一次感觉到了第一次心动的感觉。是微酸,又甜蜜,惊喜又彷徨,“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随后的夜游,沈欢都处于恍惚状态,脑子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事,他感到害怕,难道说,就凭这么一点小事就喜欢……甚至说爱上这个王旋了?太没道理了,两人都没熟到这个程度,但是像后世说的那样,爱需要理由吗!彷徨又害怕,王旋是王安石的女儿,而如今他又拜了司马光做老师,这两人今后是政敌,一新党一旧党,厮杀惨烈!难道说,自己有做李商隐的潜质?
他在退缩着,犹豫着,直到元宵之后第二天司马光把他招到跟前,严肃地对他说:“子贤,王介甫明日一早全家就启程离开京城了,他是为师好友,你跟为师去送他一程,如何?”
沈欢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答应,心里却更苦了。
第三十一章 盘算
王安石在正月十八早上动身起程,一起走的人不少,有他的子女兄弟,算上一些家什,满满好几大马车。 这天天气阴沉,没有太阳,好在也没有下雪,就是有点阴冷而已。
他毕竟做了几年四品朝廷命官,加上才华横逸,结交的朋友也不少,虽然朝廷已经开始办公,不过今日到场送别的人也不在少数。除了好友司马光外,还有在京做官的韩绛、韩维兄弟。在司马光把两人介绍给他认识的时候,沈欢可是吃了一惊的,韩家是河北大族,他们的父亲繁殖能力更是惊人,这一代就生了他们兄弟八人,沈欢当年看《宋史》时就很是奇怪,这一家不少人寿命都比较长,一般都有七八十岁,为古人所不及。
王安石就与他们比较要好,四人年纪差不多,都是仁宗中期的进士。《宋史》描写王安石为人时倒有失了几分公允,说他与韩绛、韩维结交怀了不好的企图,看中他们的家世,沈欢虽然不是很喜欢王安石,却也不大相信他真是如此小人,毕竟几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进士,有交情也很正常。
司马光开始还以为王安石认不得沈欢,把弟子拉出来介绍,语气里不无自豪之意。王安石一见沈欢,吃了一惊,心里复杂得紧,看了他几眼,之后才笑道:“君实收了好弟子,此子他日必定大放光彩!”
司马光捋须笑道:“介甫太过夸奖了,子贤也不过跟小弟学治史而已,至于其他嘛,小弟倒也教不出什么来,不及介甫一二!”
王安石点点头,大有深意地看一下沈欢,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君实治史有方,又是道德典范……子贤啊,你可得多在这些方面向你老师学习!”
沈欢感觉很别扭,明明他与王安石都不对付,偏偏两人又要装着没见过面的样子,他是不好意思提起,王安石抱什么心思,他就不了解了,只能唯唯称是,最后向众人告罪一声,要去向王旁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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