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辛低头,捏起一块四四方方的糕点,咬了一口。糯米香和莲子香混在一起,甜地恰到好处。
咬了一小块角祝辛就放下了,程林又问:“不喜欢吗?”
“有新鲜莲子。”程林记得祝辛是喜欢的。
祝辛看到他膝盖上的手指缓慢缩了缩,深色毛毯就也沾上了粉末,祝辛忽而笑:“好。”
程林当即转着轮椅去厨房,祝辛却叫住他,漂亮的眼睛里有很复杂的叹息:“程林——”
程林扭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双眼睛:“你要去拿吗?”
很短的一瞬间,程林从祝辛脸上看到一种包含怪异悲悯的恶劣,是嘲讽,刺人的。他极想碰一碰那双眼睛,一直关注外面动向的老管家开门出来:“要拿什么?我去……”
“我去。”程林看着祝辛。
然后他撑着桌边起身,老管家当即着急起来,还没走过来搀扶,程林就抬手制止,刚站起来就失衡,趔趄着往前倒下,又扶着沙发勉强支撑,从祝辛眼前路过。
几乎算得上丑态百出,祝辛无动于衷。他知道,那个雪夜,程林也是这样来到他门前。
很短的几步,程林步伐扭曲,好几步踩空,花费的时间漫长到比肩一个世纪,打开冰箱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开冰箱的手背用力到出现扭曲的青筋,合上冰箱,还有看似三五米,却足以令他丢失一切尊严的几步等他趟过。
长久没有使用过的肌肉在失控地抽搐,双腿仿佛无法接受指令,一冷漠一担心的眼神中,程林勉强扬起笑。
那几分钟,祝辛认真欣赏了程林喜欢一个人到抛弃尊严的模样——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应该说讨厌。他无法心安理得强迫他人以及凝视他人狼狈,因为他也曾狼狈过,他很怕旁人发现自己的可怜,人和人在窘境中的心态大概差不多,但他还是沉默地看完程林抛弃尊严的模样。
莲子放到掌心的时候,他看到程林骨节泛红的手背,同时他失力跪倒在眼前。
打开的卧室门又合上,老管家大概不忍心再看,客厅只剩他们两个人。祝辛的表情从起初的笑到后来转为沉默,再后来,蹙眉有了些鄙夷。
“你要不要蓄点胡子?”祝辛问。
程林在祝辛的注视中自惭形秽,他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配不上祝辛,祝辛问出这句话他起先没明白,但很快,祝辛唇边有了点弧度,话音更嘲弄:“兴许会更像乞丐吧。”说出这种话,祝辛觉得自己也被扯入什么泥潭。
——他事后细想才明白,他的嘲弄讽刺悲悯不止是对程林,甚至绝大部分都不是为了程林。
而程林,被人作践的经历程林有过,每一个作践过他的人都死的很惨,这是头一次,他对着挖苦嘲弄束手无策,连心里骂几句解恨都做不到,甚至觉得他说得对。
——他何尝不是在跟祝辛乞讨?
大概明白了祝辛的意思,程林苦笑。
事已至此丑态百出,无外乎更加狼狈,撑着桌面起身坐回轮椅上不敢再看祝辛的脸,怕祝辛始终是那种鄙夷的表情——别的也就罢了,来自祝辛的可怜和居高临下落在身上尤其令人难以忍受和不堪。
尤其,他在祝辛说出这话的瞬间想了许多,竟真的觉得他和祝辛已经云泥之别——本来也是。
祝辛干净澄澈,祝辛年华正茂,祝辛有明媚的将来,祝辛有大把的好时光,有一众爱慕者,而他,阴暗可恶,只有一日腐朽过一日的生命,甚至连外表相衬也做不到,他现在是个去冰箱拿个东西都费劲的废人。
“……祝辛。”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怎么,程林低着头哑声喊祝辛的名字,闭着眼回忆半天最终还是苦笑。
早该落下这一刀,对祝辛告白,承认他喜欢祝辛到无可救药的那天就注定了,祝辛仁慈,到今天才开始伤人,祝辛也残忍,这一刀偏偏在他看到转圜希望之后。
所以再想祝辛那个怪异的表情则是以下含义:凭什么敢喜欢我?看看我们如今的差别,凭什么敢告诉我你喜欢我,又凭什么敢要求我回应你的喜欢?看看你如今这副窝囊废的样子。
“是啊,我凭什么呢?”忽略心脏处锐痛,程林自嘲地问。
祝辛嗤笑,无视他的忏悔起身来到程林卧室门口,桌上几幅行书字帖,窗帘后一线微光,恰能看到他客厅的窗户,他喜欢在客厅办公。
一切秘密无可掩藏,程林阴暗的窥探在祝辛不在意地替他拉上窗帘的动作中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看完那间用以偷窥的卧室,祝辛踱步离开,走到门前,说:“我下个月回国。”
程林安静望着祝辛,苍白深陷的眼眶有一圈绯红,祝辛越发厌恶程林这张脸,同时也厌烦被程林触动心神的自己。他呼出一口浊气:“我不喜欢有一个成天偷窥我的邻居。”
顿了顿,“还有窝囊废似的,三五步就摔倒的情人。”
祝辛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不顾身后的人忽而僵硬的表情和天翻地覆的心情,回到家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杜绝一切未经允许的偷窥,隔壁在安静很久后忽然传来踢里哐啷的声音,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过于激动,猫和狗以为这两个人又吵架了,从门后小心翼翼探头,一大一小两只脑瓜同时出现,发现祝辛抱着笔记本很冷静地加班。
哪怕心里还是万分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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