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柯不算胆小的,可胆再大的人,在这种时候也不禁有些害怕。
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都涌到舌头里,涨得他都有些发疼发麻了。四肢都有种失血后的麻木且微微有些寒意,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舌头还剩一点知觉。
血液从舌尖那处破口兹兹渗出来,似乎不要钱似的。那种类似铁锈的血腥味被无限放大,心脏似乎被人攥住似的,闷闷地跳着,每一次跳动都让他觉得呼吸不畅。
照这么个流法,根本不用等到第二颗灵丹,我就该死在这里了……白柯在混混沌沌之中这么想着。
“如果遇到了危险或是迷了方向,就用食、中二指夹住这铃铛,摇动三次,花生米会赶到你身边……”霍君宵的声音陡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就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根浮木似的,白柯在血液迅速流失造成的死亡恐惧感中抓住了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脑中回放了数次,然后努力维持着剧烈疼痛中的最后一丝意识,用两根手指摸索着夹住了那个小小的铃铛。
一下……
两下……
就在他挣扎着,企图用最后仅有的一丝力气摇响第三次时,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从烈火炙烤着的架子上拽了下来,然后转头丢尽了满是寒冰的深湖之中。从头到脚被寒气冻得一个激灵。
而这刺骨的寒气恰巧缓和了之前五脏六肺连带着脑中炙烤的灼热痛感,反倒令白柯舒服了许多,得以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他在这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就在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灼热的瞬间,那寒得人恨不得能结冰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终于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白柯脱力地顺着椅子滑坐在地,背靠着桌子脚,垂着头喘气。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了,垂下来遮着他脸上尚未恢复平静的表情。
他的手指还夹着铃铛,垂在一边,微微颤抖着,似乎再也没有力气能抬起来似的。
没有必要再摇第三下了,白柯倚着桌角,歇了很久,这才松开近乎有些痉挛的手指,放下了那枚精细的小铃铛。
他试着感觉了一下舌尖的伤口,发现不断溢出的鲜血已经停止继续朝外渗了,嘴里的血腥味也淡了一些。
胃里的翻江倒海之感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前额只剩一丝轻微的抽痛,似乎里面藏了个兔子,跳两下,歇一歇,接着在蹦两下。
一旁的林桀已经被吓傻了。
最开始看到白柯的反常时,林桀还蹲下身试图帮他,但是紧接着他却发现,看起来跟他胖瘦程度差不多的白柯似乎突然多了无穷的力量,他硬生生掰了半天,也没能把他的手从桌面上挪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柯的手指抓掉了桌上的漆,指甲里生生卡进了好几根木刺,光是看着林桀都觉得十指连心地疼。
再后来,他看到白柯似乎想要摇响那个铃铛却又无力的时候,他也想帮忙。结果却发现那铃铛近乎被白柯紧攥着几乎变了形,他根本抠不出来。
再想不出办法的林桀只能一边看着白柯经历非人般的痛苦,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一边还护着他,怕他撞到桌子脚椅子边。
“感觉好点了没?”
看白柯终于缓缓平静了下来,林桀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柯垂着头,胸口一直在剧烈起伏,半晌之后,抬手摆了摆,用极为微弱的声音道:“没事。”
“没事个鬼啊!嘴唇快赶得上吸血鬼了,全是血印子!”
白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大概是怕再有多一些的血融在嘴里体内的灵丹和七星丹会更疯狂恐怖、
“铃铛给我,我帮你把花生米叫来,说起来那秘境不是挂在镜埙吗?怎么这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他那镜埙还没什么反应吗?”
林桀万分不解。
“出去了吧。”
终于赶走体内最后一丝不适感的白柯仰头靠在桌子角上,神情再度恢复了先前的淡漠,“之前在秘境里,我听到那位余老爷子像是有什么话对他说。他们也有他们的事情,况且我也不用什么事都把他拉过来,那岂不是把他当成召唤兽了?”
把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甚至超过名门掌门的人物当做召唤兽?林桀也觉得自己似乎胆子肥了点。
他蹲着身体,趁着外面残留的一点天光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清瘦斯文,其实骨子里硬气得吓人的同龄人,忍不住从心底里隐隐泛出些许钦佩。不过很快,他的视线便停留在了白柯的脸上,他此时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映衬得眼周的红色胎记更为显眼,吓人之余,看起来简直有些妖异。饶是已经算得上是朋友的林桀,看着这副面容,心里也多少有些发憷。
林桀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来,伸手架住白柯的胳膊,道:“那我扶你躺到床上去歇一会儿,我去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白柯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从唇缝里吐出一句:“不用了,在这里坐会儿就好。”
“地上这么硬,哪有床上躺着舒服?”
“不。”
“你犟什么啊?”
白柯沉默片刻,道:“脏衣服不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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