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心中浮动了一阵子,廿一终究还是放弃了。万一父亲或者别的什么人突然来到院子里,也许不会直接将他从房内赶出来,但也会嫌弃他不懂规矩吧?反正过去露宿在外伤痛交加的日子也很常有,甚至是无法休息依然要劳作。现在能躺着什么都不干,已经是难得的好处,他应该知足才对。
这一次毒发持续了将近一整天,随后一晚上廿一都是虚弱无力,发着高烧陷入昏迷。
到了第三日,天空放晴,日头升得老高的时候,廿一才恢复知觉。
廿一完全是出于本能在清醒后迅速翻身跪起,四下打量,只见院内石板路上斑驳泥泞,杂草野花因他昨日痛的翻滚压倒了一片,泥水也留在了枫树的树干上。从院门那边望过来,比之前显得凌乱许多。
廿一急忙开始整理。没有工具没关系,小时候在王府翻土都是用手,拔草打理庭院这些事情,一双手足矣。
两三个时辰之后,野草丛生的荒凉院子就变了模样。石板路擦得干净透亮,花草树木经过廿一徒手修剪,规整了格局的同时不失生机盎然的雅趣。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皮鞭殴打,没有谩骂催促,廿一身心愉快,还可以歇息片刻吃口野菜,真是难得惬意的一日。
等得夕阳西下,廿一的工作终于完成。他勉强支撑着打了水从头上浇下,将自己周身仔细清洗,干干净净躺在席子上。美中不足是席子昨日淋了雨,略有潮气,不过总胜过直接席地而睡。
父亲会否来看他呢?
二小姐何时才会回来呢?
期盼怎么也压抑不住,寂寞无聊闲的发慌的时候一点一滴从心底渗出来,弥漫在廿一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宁重楼因着生意上的事白日里周旋,晚上还有外出应酬,连续几日竟没有抽出时间去看望廿一。但他记得自己答应过去看他的,再不去的话房内存的食物恐怕是要吃光了,不能让廿一再挨饿。
于是这日晚间,他借口身体疲惫提前离席,匆匆回转家中,从厨房拿了一盒吃食,直接奔向廿一所在那处偏僻院子。
推开院子门,宁重楼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与他离开那日相比,杂乱荒凉的院子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整理,昨日那场风雨也不见了痕迹。
没有宁重楼的吩咐,无人敢靠近这院子,那么是廿一独自整理的了?他不记得院子里放了任何工具,大片的杂草凌乱的枝杈,是廿一用手清除的么?
不过宁重楼来不及细细思量,因为他马上就看到廿一赤着上身躺在屋檐下,睡在一张破烂席子上,蜷缩着身体。他的心一揪,痛楚从胸口弥漫开来。
廿一其实听见了父亲来到,若是以前他定然会提前爬起来,跪好了等待。可今日入夜后他又开始发烧,虚弱无力,硬撑着爬起来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突然大胆地想要知道如果他就这般怠慢了赖着不起了,父亲会是怎样的反应。
父亲会嫌他不懂礼数么?会骂打骂他么?
亦或是根本不在乎,因父亲心中从不曾真正接纳他这种卑微的奴隶儿子,对他的照顾也仅仅是存了一分半分可怜而已吧?
“廿一,你怎么睡在这里?夜风很凉。”
父亲的声音里有不满不过更多的是关切和焦虑,廿一能够察觉,心也一下子暖了起来。他挣扎着努力爬起,跪好,激动而紧张的忘了行礼,只抬头望着父亲。父亲应该看出院子整理过了吧?父亲会喜欢这样的庭院么?父亲会觉得他还有些用处么?
然而父亲没有对院子做出评论,只是忧伤疑惑地望着他问道:“廿一,你进过房内么?”
廿一从父亲的神态语气里猛然醒悟,父亲难道真的是希望他可以进入房内休息的么?难道那床铺衣物还有满桌的食物都是给他的么?
“下奴曾进房内,觉得无需打扫。”廿一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答出了这样的话,明知道父亲可能是关心他,他还用这样生疏的语气回答,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父亲轻轻叹息,眼中果然是失望之色。
廿一慌忙垂头,不敢再与父亲复杂的眼神对视。在父亲的眼中,他是个不识抬举的奴才么?可父亲之前走的时候并没有吩咐,他又怎敢私自住在房内?
廿一清清楚楚记得小时候在秦三才的棍棒皮鞭之下,是如何学会在主子的院落里爬行,不去碰那些奴隶不配碰触的物书,除了刑房他也没有在任何像样的房舍内留宿。只是最近二小姐特别的照顾,他才享受了睡在房内地板上的待遇。
父亲不明白也不想了解吧?
廿一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睡在房内么,能相信那些物书都是他特意准备的么?宁重楼忐忑不安,眼中难掩失望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文作为哥哥在两个妹妹面前从不肯示弱,倘若课业紧了身体累了,从文会私下里扯着他的衣袖央他抱抱,甚至是故意惹他生气,引他更多关注。这是男孩子向父亲撒娇的方式么?廿一终归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那样的回答,是想故意说气话希望他能给与更多关注么?
宁重楼的心内越发酸涩,再看廿一跪得端正,垂了眼眸,伤痕累累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发抖,他忍不住拉起廿一,拽进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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