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前善良勤劳,乐于助人,有很多拿手绝活。以前由于卫生条件不好,农村很多小孩都长“耳疮”,耳朵里钻心地疼,流出黄黄的脓液。这时这家人就会领了小孩来,请奶奶给他“烫一下”,奶奶找出一小段干了的灯心草,小心地撕开皮,将那白白细细的芯放在花生油里蘸一下,点着一支香,嘴里一边说着:“别怕,不疼的。”一边用香点燃灯心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小孩的耳朵后烫一下,只听得那小孩一声啼哭,奶奶拍拍他说:“好了。”过了几天,那小孩又活蹦乱跳的,耳朵一点儿都不疼了。哪家的小孩夜里啼哭不止,也要来请奶奶,即使是寒冬腊月的夜里来请,奶奶也会披了衣服跟来人去。这一切都是无偿的,奶奶从不要一分钱报酬。
对于我们这些孙儿,奶奶照顾得比我们父母还要周全。二堂哥小时候得了钩虫病,他的父母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他,那时交通又闭塞,在村里求医治不好,就打算听天由命了。七十岁的奶奶二话没说,背起奄奄一息的二堂哥步行二十多里,到镇上的医院治疗,往返了好几次,二堂哥终于捡回一条命。我小时候极多病,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一人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对我这“病秧子”实在照看不过来,多亏奶奶不辞辛劳的奔波,领着我到处求医,满山遍野地挖草药。记得我出麻疹的那一年,奶奶不知挖了多少回草药,其中有一种“鱼鳞菜”,我至今还认得它的形状,记得它的气味,因为它凝聚了奶奶无限的爱。
在我十岁那年,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到父亲工作的城市,从此在那里安了家。奶奶不喜欢城市,有一次接了她来,住不够十天,她就嫌太寂寞,要回去了。奶奶一向身体很好,但八十三岁那年她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从此行动不便,终日只能枯坐在屋里,渐渐得了老人痴呆症,有时我和弟弟回老家探她,她也似乎不认得我们。
奶奶八十九岁那年忽然病重,瘫痪在床,连身都翻不了,伯父怕她不行了,就按照老家的风俗,把她移到老屋的厅里。我跟父母回去的时候,在低矮阴暗的老屋里,看见奶奶躺在一块放在地上的床板上,骨瘦如柴,脸色蜡黄,我轻轻叫了声:“奶奶。”泪水漱漱而落,奶奶睁开迷茫的眼睛,依然没有认出我们。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奶奶拄着拐杖站起来。过不多久,听老家传来的话说,奶奶清醒了不少,扶着可以坐起来了,我喜极而泣,想不到竟梦想成真。过了年,奶奶的病突然恶化,我们回去的时候,伯父家已气氛凝重。在我们进去探望之前,几个上了年纪的颇具“权威”的老人再三嘱咐我们,不要和奶奶有任何身体接触,不然会给全家带来厄运。奶奶还是躺在那块床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她闭着眼睛痛苦地呻吟着,母亲含泪俯身对她说:“七奶,您的孙儿来看您了。”奶奶似乎没听见,继续呻吟着,突然,她睁开眼睛,抬起一只手来,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大家正发愣的时候,弟弟突然伸出手去,想握住奶奶的手,不知是谁以极快的速度将弟弟的手挡了回去,有人开腔说:“别拉她的手!” 奶奶的手在空中摇晃着,慢慢垂了下,她闭上眼睛,继续呻吟着……我的泪如大雨滂沱,悔恨像潮水般汹涌,我恨自己没有勇气去握住那只手,那只对世间无限留恋又无限失望的手……
不久,奶奶与世长辞,办丧事的时候,很多人自觉来帮忙,他们大部分都受过奶奶的恩惠。
如今,虽然已过去四年,但我依然无法忘记那只摇晃的手,想起奶奶的慈爱,悲伤、悔恨透彻肺腑,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因为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罪过。
今天,谨写此文,以悼念我可亲可敬的奶奶,也提醒大家,不要为那些愚昧的封建迷信陋俗所束缚,以免造成不可弥补的过失。
第一回
第一节 生死茫茫(一)
话说阿紫抱着萧峰跳下悬崖,只觉耳旁呼呼风声,身子急坠而下,她没有丝毫害怕,抱着萧峰尚温热的身子,心中充满了满足与平和。
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谷底旋转而上,将悬崖壁上的树木、乱石刮将起来,排山倒海般朝阿紫卷来,未及阿紫思索,飓风已硬生生将她和萧峰刮开来,分别朝两个方向卷去。阿紫双手疯了似地在空中狂抓乱舞,想要抓住萧峰的身子,然而萧峰瞬间已被卷得无影无踪,哪里抓得着?阿紫又惊又恸,只觉身子在空中急速旋转,她大叫一声:“姐夫!”,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紫感觉眼前有光影闪动,她睁开眼睛,发现一缕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看见头上悬着洁白的帐子,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阿紫稍一动,即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空荡荡的,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入了记忆,她喃喃道:“姐夫、姐夫,你在哪里……”她手撑床沿,想要翻身坐起,却感周身剧痛,她用力一撑,痛彻心肺,“嗳哟”一声,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定了定神,阿紫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抱着萧峰跳崖,后被飓风卷走的经过,心里悲痛欲绝,泪水漱漱而落。突然想起自己已把眼睛挖出还给游坦之,为何还能视物?不由惊叫一声,伸手去摸眼眶,触手之处充盈饱满,眼珠微微凸起,阿紫复睁大眼睛,转了几下,又定定地看着头顶上洁白的帐子,心里充满了恐惧,“我的眼睛又变回去了,莫非我已到了阴曹地府?我姐夫的魂也不知道在不在这里。”想到此处,她又欢喜起来,“我终究是与姐夫同生共死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在地府里找到他。”
阿紫环顾四周,见所处之地是间茅屋的斗室,竹榻木凳,俱一尘不染,床边竹几上放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一面镜子,几缕阳光从窗格子处漏进来,正照在自己身上,怎么看也不像阴森恐怖的地府。阿紫强忍疼痛,手撑着席子,慢慢地将身子坐起,伸手拿过竹几上的镜子一照,只见自己虽脸色苍白,但容貌依然,眼睛明亮。她尖叫一声,把镜子一扔,心想:“鬼是没有影子的,我看得见自己的影子,那我就是人不是鬼,可是我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又被风卷了那么远,怎么还能活下来?而且我是连眼珠子都扔了的,怎么现在又好端端地在脸上?这个法子连虚竹都不会呢……啊,虚竹,一定是这小和尚研究出什么新法子,又把我的眼睛给安上去了!我姐夫已经死了,谁要他救我!”想到此处,她扯直嗓子大嚷:“虚竹,虚竹,小和尚……你给我滚出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位俏丽的白衣女子推门走了进来,阿紫怒道:“谁要你来的?快叫虚竹那小和尚出来!”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又伸手到她额头摸了摸,然后高兴地朝门外喊道:“表姐,你快来,那姑娘醒了!在这儿大喊大叫哪!”阿紫把她的手推开,道:“你才大喊大叫呢,怎么虚竹的属下这么没礼貌!”
“姑娘,谁是虚竹?”阿紫抬头一看,一位青衣女子走了进来,阿紫打量了她一眼,只觉此人较白衣女子更清丽脱俗,心想:“此人来得好快!小和尚倒是艳福不浅,这么多美貌侍女,这两人我从前竟没见过。”嘴里却道:“虚竹就是你们灵鹫宫主人还俗前的法号,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白衣女子道:“什么灵鹫宫、虚竹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看你八成是烧坏脑子了!”青衣女子在竹几旁坐下,笑道:“姑娘,你大概认错人了,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灵鹫宫和虚竹。”阿紫惊道:“难道这儿不是飘缈峰?”青衣女子道:“这儿是江南嘉兴,十几天前我们看见你躺在我们屋后的山坡上,浑身是伤,我和表妹就把你救回来,你一直都昏迷不醒,又高烧不退,现在可好了,你终于醒了。”
阿紫急道:“你们救我时,有没有看见我姐夫?”白衣女子道:“你姐夫?就是你在昏迷中叫了几万遍的人?我们倒没看见。”阿紫一把抓住她,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说谎!他是和我在一起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你怎么没看见他呢?!”白衣女子的手被阿紫抓得生痛,急忙用力一挣,挣脱了她的手,谁知阿紫病后体弱,竟被这一力道带得从床上直摔下来。青衣女子抢步上前扶住,阿紫用力想挣脱她的双手,却哪里挣得脱。阿紫哭喊道:“谁让你们救我了?!我原和我姐夫死在一起,现在害得他孤零零地死去,你们,你们……”阿紫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晕了过去。
青衣女子忙对白衣女子道:“快拿九花玉露丸来!”白衣女子在一个锦盒里拿出一颗蜡封的药丸,用水调开了,满屋立即弥漫着花香。青衣女子捏开阿紫的嘴,白衣女子一勺一勺地往里喂,口里却道:“表姐,这人竟想死,我们却是白救了她!真是遭遢了这么多九花玉露丸。”“别胡说,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救的,她痴情一片,倒是可怜可敬!”青衣女子说完,用手贴着阿紫的背部,替她运气疗伤。
阿紫悠悠醒转,慢慢睁开双眼,看看四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青衣女子掏出手绢,要为她拭擦眼泪,阿紫一把推开,叫道:“走开!不要你们管我!”白衣女子气道:“人家好心救你,你不言谢一声也罢了,现在竟还这样,你究竟是人不是?!”阿紫声泪俱下,双手捶床,咬牙道:“我不要做人!我要陪着我姐夫做鬼!你们干吗要救我?!”白衣女子冷笑道:“你要早说,我们绝不救你!你是生是死,本来就与我们无关。”
青衣女子听了阿紫的话,竟怔怔地出了神,继尔幽幽地叹了口气,轻轻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姑娘,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姐夫死了呢?他也可能像你一样被别人救了,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阿紫哭道:“不可能的,他……他将两截箭都插入了胸膛……”她忽然心里一动,问青衣女子道:“我的眼睛是你们重新安上去的吗?”青衣女子和白衣女子对望一眼,两人均想:“此人伤心过度,竟胡言乱语起来。”青衣女子心里难过,拉着阿紫的手柔声道:“姑娘,你的眼睛一直好好的,别胡思乱想,歇歇吧。”
阿紫闻得此言,如雷轰顶,整个人一下子坐起来,尖叫道:“什么!我的眼睛不是你安上去的?!那会是谁?是谁……”阿紫心下一片茫然,摸着自己的眼睛,不由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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