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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风雨黄昏(第1页)

空中方露出几点鱼肚白,清爽的空气中依稀带有桂花的甜香,闻着心情也觉得舒畅了起来。喜鹊已然起身,正与香兰在厅里嘀咕:“小姐已经好几日没有胃口了,你等下打发阿顺去叮嘱一下,让厨子们变些花样送过来。人已经这么瘦了,若还吃不下,可怎么办啊?”

香兰跟着净薇也有数年了,打心底里喜欢和尊敬夫人,已然是极忠心的:“是呀,这几日也没见她好好用过膳。我这就打发阿顺去厨房。”

过了一会儿,香兰已然回来,笑嘻嘻地道:“阿顺去过了,说是江南昨日来了辆专列送了些时鲜货来,正好给夫人做了送过来。”喜鹊听了,方放下心来。

说来也怪,司令冷落小姐这两年来,府里各方面倒也什么也不缺。不像以往在江府,府里的人跟红顶白,若是要些名贵些的东西,往往推三推四,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一开始还以为因为小少爷的关系,可小少爷被司令抱去也有四五个月了,小姐这房里要什么,府里还是以最尊贵的供着。

见日头已高,平素小姐早应起了,但这段时日嗜睡,每每到午膳时辰方肯起身,她见了反倒欢喜。收了脚步,轻轻推了房门进去,只见净薇亦自睡着,好似极香沉,不若平常的半睡半醒。她正准备出去,却听净薇唤道:“喜鹊,扶我起来吧!”

喜鹊笑着转过身子道:“我轻手轻脚地就怕吵着你,怎的还是给我吵醒了呢?”净薇只微微呵了口气,懒懒地伸了下手:“醒是才醒,现在几点了,睿儿今天可哭闹过,”喜鹊进来时,本已经看过西洋钟的时间了,见她问起,便顺口回道:“已经快十一点了。”

净薇呆了呆,只道时间还早,怎么会已近午时了。喜鹊倒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道:“这几日,秋高气爽的,夜间睡着舒服。秋倦,秋倦,秋天人要困些。”

净薇却没有听到似的,亦自出神。喜鹊也不去理她,自管自地替她拿了衣服。才到床边,只见她脸色略略发白,但眼神却又隐隐透着喜悦。心里倒有些急了,忙坐在床沿,道:“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打发人去请吴医生去。”

却见她嫣然一笑,喜鹊好些时候没见她这么笑过了,反呆了呆。只听她说道:“没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爱大惊小怪。”顿了顿又问道:“睿儿今日吵闹没有?”喜鹊回了:“我去过北楼了,小少爷起了,早餐喝了点牛乳,又吃了点香米粥。奶妈说啊,胃口可好了,日后定是挺拔之人,瞧他那么点大,就长手又长脚的。”

梳洗完毕,听差们也早就打点好了,送了午膳上来。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大盅的老鸭火腿笋干清汤,一碟碧幽幽的香菇菜心,另配了两个精细糕点:奶油松香卷酥和绿豆糕。

喜鹊见了,转头笑着跟净薇道:“还挺地道的。你尝尝,等下还有几个螃蟹。这时间吃,最肥美了。”净薇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要胜许多,便拣了块鹅脯吃了起来,确实入味,一连吃了好几口饭。香兰已很少见她有这样的胃口,便使了个眼色给阿顺,打发他去厨房催那螃蟹。

那江南之地的螃蟹最是味美,历来也是朝廷贡品。以往在江南,每每到这个时候,府里最多的就是螃蟹。净薇也是极喜爱的。听差的一端过来,喜鹊便在旁边拆起来。餐厅的玻璃窗正开着,风一吹,便蟹香四起。净薇本觉得清淡,胃口极好,但一闻着蟹味,忽然觉得腥味浓重,胸口翻涌不停,便想呕吐。

喜鹊见她脸色发白,忙让听差的拿开。用手绢搽了搽手,替她拂背,帮忙顺气:“怎么了?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到这个时候,净薇心里也已明白,她本已经怀疑了,这段时间,跟她怀睿儿时候一样,又嗜睡又没有胃口,只是心里也忐忑不安。他那日过后,也还是跟往常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

喜鹊等人自吴医生走后,还处于兴奋阶段,只觉得天气真是好,日头也好,以后的日子是越发好了。刚服侍了净薇睡下,正准备打发听差的叫厨房安排些补品。却见赫连靖风的车子开进了园子。自司令搬出去后,这还是头一回将车子开进小洋楼的园子。她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正要给他道喜。

却见他一脸的铁青,神色间甚为暴戾,她自跟小姐进了府邸后,从未见过他此种表情。他素来是从容不迫的。她还未开口,赫连靖风已冷冷地问道:“夫人呢?”她忙回道:“在房里休息。”只见他怒气冲冲地穿过大厅,用脚猛地一踹,门“啪啪”两声撞到了墙上,又被他用力一摔,“咣当”一声给甩上了。

净薇本躺着假寐,听了声响,已拥着毯子半坐了起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床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双目是要喷出血来:“说!孩子是谁的?”

原来净薇午膳后呕吐不止,喜鹊打发了人去请了吴医生过来。吴医生过来后,问了些情况,又听了一会儿诊,已经连连向净薇道喜,说是又怀了身孕。那吴医生是个精明之人,一回了医院,赶忙给赫连靖风挂了电话去道喜。

赫连靖风本是在开会,听侍从进来说是关于夫人身体情况的,便停了会儿会议。哪里知道吴医生说的竟是这事情,听的时候,血就嗤嗤地往脑子里冲,他已经近两年没有碰过她了,哪里可能会有孩子。虽偶有春梦,也知绝非真事,只是他的黄粱美梦而已。所以电话还未听完,就已猛地砸了出去。

此时见她双目如波脉脉,仿佛不明白般,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一头乌发如丝般披在脑后,益发衬托得肤色欺雪塞霜,一幅楚楚动人之态。若是平时,她这么看着他,他必然是心软了的。但此刻,当真恨不得活活把她给撕了!只用力狠狠地抓住她:“说!孩子是谁的?”

她本是满心欢喜的,虽然他已对她不理不睬,左拥右抱,风流快活。但她有了他的孩子,还是说不出的欢悦。此时,见他满脸的阴戾,那颗喜悦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底。他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她心寒到了极点,只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被她看得越发火了起来,将她一把抓起,猛底推到地上,恨恨地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净薇顾不得全身疼痛,只捂着肚子,怕他不小心伤着了孩子。只觉得心痛得像被人用刀不停地在绞,绞得血肉不分,一片模糊。他竟然如此不信任她……唯觉得手脚冰冷,如坠入冰窖……泪终究是止不住,一颗颗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见她双手反射性地捂着肚子,更是气昏了头,猛地将手枪拔了出来,指着她,喝道:“你不说,我一枪毙了你!”她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低低地道:“说,你让我说什么。你不肯认这个孩子也就罢了,你要我说什么!”

他呆了一呆,笑了出来,声音越笑越大:“我的孩子?我赫连靖风的孩子?我已经两年没有碰你了,你如何能怀孕?你以为你是西方的圣母玛利亚吗?说,奸夫是谁?你不让我碰你,却原来是另有奸夫!”那种被背叛所重创的怒气和伤心已到了极处,若不是整个人还有一丝丝清醒,怕真的已忍不住要开枪,毙了她方才解心头之恨。

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他的样子更是模糊不堪,那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入耳中,真如钢钉般被硬生生地钉入脑中,但最深层的疼痛却是来自心底的,带着那冰冻的寒气,足以将人活活冻死。终于明白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如此。

那日天未亮她避过侍从从他楼里出来,确实也没有人看到。后来他又从喜鹊口中探口气,喜鹊也机灵地打发了他的疑问。当时只怕他会发现她去偷偷看睿儿的一举一动,今日皆成了她不能翻供的铁证。他如此地不信任她,把她想得如此不堪,那么她每一句解释只会成为他认为的狡辩。知之,则信之。或许是命运造化弄人,他和她终归是缘浅。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靠着屋内的沙发背上,方停了下来,静静而又决然地看着他,缓缓地又低而微地道:“你休了我吧!”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仰天狂笑,半晌后却静了下来,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她,只是太过于平静了,静得让人涌起一阵莫名的害怕。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猛,似乎想把她生生捏碎了般:“休了你!哈哈……休了你,你真是想得太美了。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

他猛地大声喝道:“张立,你给我进来……”这日正是张立当值,他已升了官,但还是兼管了赫连靖风的侍卫。此时正焦急地站在大厅外面,也不知道司令为了何事,与夫人大吵。听他这么一叫唤,忙跑了过去,隔着门道:“司令!”

赫连靖风冰冷地道:“把夫人送去医院。”她止不住地颤抖,他想干什么?他要干什么?她全身无一丝力气,若非靠着沙发,怕早已瘫痪在地了。赫连靖风只冷冷地扫了她未隆起的肚子一眼,重重地将她放开。

她在一瞬间害怕了。拼命地摇头,泪眼濛濛:“不!不!不要……我求求你,放了这个孩子!”他亦笑了出来,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里:“放了他,放了这个杂种。让他日夜提醒我,你给我带了顶大大的绿帽子吗!”她唯一能做的动作,只是摇头:“不,不是的。他是你的孩子。你放了他,求你,不要……”

他哈哈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我的,你说是我的?来人,将夫人送去医院。”张立等侍卫在门外应声而入。净薇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张立等侍从也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只觉着不忍,走到沙发边,唤道:“夫人!”净薇没再说话,也没有瞧他们一眼,只不停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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