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阁与醉美楼是城里两处人气不相上下的所在。如果说伎院是以美、艳搏眼球,那么异人阁就是以丑、怪搏出位。异人阁的老板也是个奇人,在城中已有最大的妓院面前也能立足,并且后来居上,说白了还是充分抓住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利用了人们的审美疲劳——美的看多了,倒觉得丑的稀奇起来。
曲颐殊自然不可能在醉美楼,若真的流落在外,应当是异人阁可能性大些。
等在廊外,嬷嬷答应见我。她听说一位公子求见,以为是大主顾,高兴地花枝乱颤,听见我说要找人,脸上的笑容就变了。
“找人?找什么人?”她圆润的脸上腮红打得异常明显,衬得整个人如坐山童子,“咱可不兴来就一通瞎找啊,买进来的小怪物那都是正规在籍,你要看名册,也不是没有。不是钱的问题,赎金我知道你们这些小爷都出得起。如今异人阁能收留到的有真材实料的怪物越来越少了,现在的人啊,口味越来越刁钻,不定期进一批新货还满足不了他们。我们也是爱才惜才之人,收下了哪有轻易放掉的道理……谁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不吊足看客胃口我们银子往哪儿进?”
找人这事并不难,但未免太看人下菜,她就是欺负我没世家、没关系、没背景。
谁叫我有求于人,必须得忍,躬身一礼道:“嬷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复又变得很高兴,叫人把我引上楼,命婢女沏了一杯茶:“你看,咱是通情达理之人,也不是不愿让公子找,只是做生意,就要讲点做生意的规矩,你这本质上还是个交易……”
她摆明了拿乔,我还是极有耐心:“嬷嬷但说无妨。”
“明人不说暗话,咱不是圣人,没有义务帮你。你要找的人你又不肯告诉我名字,只叫我拿最近进的人的案卷给你看……我们也不是任人随意差遣的,要达到目的就得付出点代价。”
“你们要什么?”
嬷嬷磨着指甲,看了我一眼,轻蔑一笑:“有些时候,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
“前几天,阁里最有名的小倌被王爷包下,带回去了,不如,你上去顶他坐阵,不要求别的,做表演就好,演的好,再谈接下来的事情。”
我沉默一阵:“竟不知异人阁贩卖男色。”
早就听说过异人阁会向某些“口味特殊的客人”提供“特殊服务”。
嬷嬷大笑起来,“咱这不是伎院,不强迫卖身,但是,”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鸷,“醉美楼有的,我们也要有,醉美楼主打美色,青山常在,反观我们异人阁,初初让人惊异过,就没什么留得住人的东西,丑的毕竟不招人喜欢,好奇心被满足了,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那你们就想出以男色为招牌?那为何不叫清倌阁?”
“公子你错了,”她诡谲一笑,“异人阁主打的不是男色,是人妖。”
醉美楼有花魁,她就想弄个“妖魁”出来。
我紧抿嘴唇,不说话。
那一刻我是很想转身走的,但一想到要找的人有可能在这儿……
嬷嬷盯着我,我意识到我脸上的神色变了,而且变得很不好看,她摆弄着金灿灿的手指:“公子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
“我做,”没有犹豫地,我说,“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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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然地坐在镜子前等妆娘上妆,听着她们啧啧赞叹,我没什么感觉。
我的琴技并不高超,并没有到拿得出手能献艺的程度,但现在居然要硬着头皮上。也挺感慨的,我娘教我的时候大抵绝对想不到有这么一天。按照约定,我没有完全露出真容,半块纱巾蒙住下脸,因为要吊足观众胃口。
面纱是我之前跟她谈好的,若我找的人在这里,就再出去揭面示人,若不在,我有权保持身份神秘,不可透露,否则我人也没找到,还损失了声誉,岂不亏大发。
她欣然同意:“放心,若人不在,我们就只说你是路过此地的卖艺人,绝不泄露半分。”
听起来也不难嘛。
走上台,在古琴后坐下,端的是女子的礼仪和坐姿。
台下鸦雀无声,一张张充满好奇而蠢蠢欲动的脸,想来嬷嬷做足了噱头。
手指抚过琴身,拨弄琴弦,潺潺乐声随之流出。
曲颐殊到底在不在,不在我又该怎么办?若叫人认出来,还如何在玦城立足。翡玉公子恐怕要叫住翡玉小娘,被人当作诨名叫,一旦给别人造成那样的固定印象,百张嘴都说不清。
我越想越烦躁,连着弹错好几个音,好在底下没有人有不满,都一副痴傻的样子。
曲颐殊,我怎么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在心里抱怨不知多少句,最后一个音终于落下。一支曲子被我弹得犹如怨妇空闺,等心上人回又不回,无端地感到好笑。我抱着琴,学着那些乐妓,屈膝作礼,而后转身下台。底下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看来没出大岔子。
正要回去脱下衣服,这身衣服又热又笨重,嬷嬷喜笑颜开地叫住我:“公子好福气!我们的贵客魏大人说要见你……”
难道我看起来还不够烦吗,“滚。”
她们不敢再来打扰,我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再去找嬷嬷,她已经备好了花名册在案上。不想与她多说,便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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