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随杜如忌走是上午,如今天色已黑。竟一走便是大半日。若说没半点担心那是不可能,杜家向来奸恶,青天白日逮个人寻事之事并不少见。再说雪色被带走缘由他们一无所知,若真有何好歹,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白白去了一日,你难道连话都不会说了?”
少年一声不吭,默默跟在她身后。反倒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半天没个回应的。她难得真来了怒意,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
暮色渐深,西边霞彩日淡,丝丝凉风带着橙华。少年乖顺跟着停了脚步,抬起白皙如月的面庞略带困惑瞧向她。
她说了这么多,这丫的压根就没听。
再看,对方面如清月,神色淡淡,倒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般。她欲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这少年应是她上辈子亏欠了的。
“并没有什么事,与杜县令谈完便回了。”就在她腹诽对方时,雪色惯常清越的调子倒轻松吐了出来。
没事?!没事能去大半天的?
“杜衡远没为难你?”让她相信杜衡远没事却让杜如忌上门带人?简直是当她傻了。杜衡远不是善类她也不是第一回知道。
“无缘无故,何来为难?”雪色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遂自上前走了。
等两人回到茅屋,天色竟已完全黑陷下去了。茫茫黑暮,若非巧遇月中十五,哪里见得到一丝光明。
皎白月色如雪,凉夜冷寂。
她点了盏油灯,滋滋燃得愈烈。手边粗陋陶瓷罐子正架在火炉上,她不敢生得太旺。褐黑的青烟晃得她两眼生疼,她别脸用抹布捏起陶罐子。
罐子里的鳜鱼汤咕噜翻滚,浓稠汤汁鼓起细末的佐料。鳜鱼鲜香十足,昏黄油灯光晕里乳白香汤缭散着雾白热气。
四月天气虽还不大热,但鳜鱼类鲜活食材却也不禁放的。一回来,她顾不得夜黑便开始捣腾这条来之不易的鳜鱼。
又估摸等了一盏茶的时候,雪白鳜鱼汤总算是熬成了。她收拾了三副碗筷,便往外喊了一声。
“阿爹,汤煮好了。”
紧跟着几个悉碎脚步声,秀才爹与雪色便从外屋摸黑进了灶屋。灶屋原本就小,现下墙边生着火炉,三人围着炉子坐下已然有些抽不开身了。
“呵,到底是稀贵之物,这熬制的鳜鱼汤鲜而不艳,果真是绝了。”秀才爹咂巴着碗里的鳜鱼汤,其中鲜美让其回味无穷。
“这个时节鳜鱼肉质最鲜,煮汤正是适宜。阿爹若是觉得合口多吃几碗便是,如今天气渐热,这鱼汤也放不得久。”她笑笑,幸得前身在厨房呆的时候不少,若真是打小娇生惯养,这一穷二白的农村苦日子哪能过活的。
枯柴前手扔进火炉,下一瞬就被燃得通红。暖热气息重重扑过来,夜深冷凉便显得浅了。
咕噜咕噜。
汤沸腾厉害。
……
“张爷桃花酒酿的好,咱们又卖得实惠,来打酒的也日渐多了。明日怕得更忙才是,屋里我与雪色就帮不到什么忙了。”火炉里干柴燃得旺,半面土墙都照的极是亮堂的。她边同秀才爹说着,走到灶台前灭了那盏黑乎的煤油灯。
“这倒不是事,你同雪色尽管在莲安城帮衬。现下还不是农忙的时候,我一个人还应付得过来。”秀才爹夹了筷子绵嫩鱼肉,鲜美鱼肉汁满口盈香。
秀才爹这些时日也并未闲着,除了到河里逮些鱼虾,门口三亩毛桃也打理得极为用心。得空了,便到君山山脚的小菜畦除草捉虫,回去给那窝毛绒小黄鸡加餐。
闺女不在,秀才爹摊饼子做面条的手艺还是粗略学了大概。虽不见得好吃,但着实也能自个儿保证温饱的。
“明日我不想去酒舍。”少年低垂着眸子,玉白手指间盛的半碗鱼汤冒着腾腾热气。
空气突而冷凝。
她愣愣放下瓷碗,一口热汤烫得她眼冒金星。闷闷一口咽下,她抹着憋出的泪花转头看向少年。不想去?说不去就不去?平日少年虽也骄矜但至少听话,今日怎就矫情了。
“为什么?”少年从杜衡远处回来就多少有些不对劲。她明面问不出所以然,但直觉还是有的。
“我吃饱了。”少年不答兀然起身,放下余了半碗的鱼汤,默默越过秀才爹便摸黑出去了。
“你……”又是这副骄矜样子,她气绝噔的一声摔碗欲跟上去。
“好了桃花,小子估摸也是累着了,你别难为他,歇一日便歇一日,明日阿爹随你去酒舍帮忙。留他看家吧。”秀才爹难得好心肠及时拉住她。
孰知秀才爹成日留在屋里,老早就想到莲安城转悠了。雪色不想去可谓正合他意啊。
翌日。
暮春时节雨,苍翠叶脉胭脂红花,万物倦在朦胧烟雨里。
她百无聊赖趴在窗侧桌子上看着从黛色飞檐上淌下的青色雨珠帘子,湿漉漉的春生茸草耷拉在雨色里,街上行人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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