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上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或许是因为姜初照的脾气变好了一阵子,快要与年少时无异,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他是大祁的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当钢索扯住南下的客船,无数羽林卫从快舟翻入,我从惊天动地中惊醒,眼睁睁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被拦腰踹断,看到雨水顺着狰狞的面具、暗色的斗篷、冷冽的兵器往下淌。
我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傻了眼。
领头的那个人是唯一一个没有带兵器的人,他却用苍白的手指勾住面具的眼孔,露出明显的骨节和淡青色筋脉,最先把面具摘了下来,然后对那群羽林卫比了个手势。
一众黑影急速闪退到门外,还把隔壁没被踹断的房门给挪了过来,把这间房牢牢地挡住了。
毫无预兆的闪电越过窗格劈面而过,他整个人都被电光映得分外可怖,像从阴诡地狱中爬出来的幽鬼,顺着发丝和衣裳流到脚底的不是淅沥的雨水,而是淋漓的血。
明明已经这样吓人了,偏偏他还用一种阴郁的眼神望着我,原本温情又柔软的桃花色早已消散,潋滟清潭不再,潭底泥石腐僵。
他极缓地勾起唇角,扬起下颌,雨泽穿越长长的眼睫低落在雪白的面颊上,在滞冷的水气和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眉目都变得不那么清楚,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再清晰不过的凉:“为什么呢?我们昨夜不还好好的吗?”
姜初照这样看我,让我有些不舒服,虽然言语上没有骂我,但从他睥睨的姿态里,我就知道他是在训斥我,甚至是审问我。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把被子揪起来裹在身上,低声笑道:“陛下以为,可以做那样的事,就代表两个人很好吗?”
他也笑,嗓音压得比我还要低:“是啊,朕就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很诧异,皇后为什么要走。”
我实话实说:“因为待不下去了。心里难受,人就不会好过。”
他像是没听到我方才的话一样,重新给我换了个说法:“因为六皇叔被射伤,所以你不好过。”
我猛然抬眸。
他又重复:“因为姜域,所以你想走。”
诚然姜域这件事是引子,但他这样说,好像我还对姜域有私情一样,忍不了他受伤,看不得他流血,所以才走。
“不是的,”我仰头,对着头顶的纱帐呼出一口闷气,“我只是很怕,有一天,树上的箭朝我射过来。”
“朕明明有把你护在怀里啊,”他还是居高临下地看我,但语气稍微好了一些,“这样还是怕吗?还要朕怎么做,你才能放心啊?”
我以为他妥协了,以为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了,于是欣喜地举起手:“让我走,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就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激动到眼白都显出血丝:“皇后倒是真敢提。但是,”他悠悠漫漫,不予考虑,“休想。”
“为什么?”我难以接受这结果,跪坐起来,挺直脊背同他说,“你也没有很喜欢我,宫里还有一个余知乐,你对我的这半点好,不就是因为我同你瞧得上的余知乐很像吗?”
他朝我迈了几步,凑近我,俯身目不转接地瞧我:“觉得朕最喜欢余知乐?朕对你的半点好,是因为你像余知乐?”
“难道不是吗?”因为他身上的雨气太重,潮湿都沁到我的脸庞,惹得我忍不住抹了一把脸,没成想却抹下来一把泪,“因为我掉进湖里是她的丫头造成的,所以你觉得有些愧疚了,所以才把对她的好匀给我一星半点,可你扪心自问,从我入宫以来,你对我是好的吗?嫌我小肚鸡肠我就忍了,我同你讲过了,我同姜域清清白白,可你信了吗?你折腾完了我,又去折腾他,先让他去北疆,又找人射杀他。”
“不是朕!”他吼道。
“哪一桩不是你?”我也来了劲儿,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你告诉我,哪一样不是你安排的?”
姜初照可真是会模糊重点啊。
“所以还是为了姜域!”他攥紧了手,指间关节咔咔作响,虽然没对我动手,但却比对我动手更让我怕,“你一直喜欢姜域,可他除了长得还行,哪一点、哪一处值得你喜欢呢?朕即便是杀了他,也是因为你把朕气成这样,朕才动手的!”
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口不择言,还是真的这样想。
“不要再吵这些了,我们说不到一处去的。”真是叫人绝望呀,明明年少时,我们还曾互相知晓彼此的秘密,了解对方的心思,现在却沟通不来了。我抬起手背把脸上的水拂去,垂眸不去看他,“所以今晚,带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把我带回宫里是吗?”
他不回话,面色森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想不出他非要我回去的原因,脑子一抽,竟然问:“找到我,让我回宫,就是为了和我做那档子事吗?但是何必呢,你明明还有……”
他突然探过脑袋来,照着我露在外面的脖颈重重咬了一口:“朕改主意了。”
我恍然睁眼,压在心底的欢悦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呢。
他就开始当着我的面松绅带,解衣袍,还说着很不避讳的话,“是啊,就是为了做那档子事。如你所说,何必非要回宫呢?”俯身,素白的皮肤从松垮的前襟里显露出来,撅住我的眼睛,“朕现在,就想睡你。”
姜初照没能如愿。
我几乎疯了。他手臂伸过来,还没碰到我,我就咬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远不是昨夜咬他手指的样子,我是真的有把他的血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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