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6月10日)
我说:不对。
我是轻轻地说的。可是我想叫喊,我想叫“停车”和“让我们下去”。可是我没有叫,感觉是我肩膀上潺潺的呼噜声提醒了我。
叫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的大巴已经进入了隧道里。
这是要开到哪里去呢?我想。为什么不向海边开,顺着我们白天见到的坡道开到海边去?
一切都晚了。或许可以理解成,命运自有安排。
隧道里的灯闪亮着移动,向我们迎面移动着。
直到世界的尽头。我想起了不知哪位诗人写的一个诗句。
世界的尽头是闪烁的,是宽广的,是象星空那样的。
这是我的感觉。
象星空一样,远处有红色的白色的星星在飘移,散落在天外。
近处也有,而且相对密集。跟人间的灯光有一拼。
还就是人间的灯光。我兴奋了起来,是船上的灯。近处的灯闪在低处,远处的灯闪在高处。近处是一点一点的,远处是一排一排的,而且有层次。更远的地方,那星星点点的应该是航标灯。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们的大巴已经驶出了大山的肚子,我们右边经过的是许多游艇,我们前方亮着有层次的一排排灯的是邮轮。
若雪说:到哪里了?
我说:不是地狱就是天堂。
她坐了起来,呼喊着:邮轮!前面就是邮轮!
我说:受累,她做梦了。
我这话是对前面那对转过花白头发的脑袋来的人说的。那是一对老夫妇或者老情侣。
我们的大巴停下了。停在一艘邮轮的旁边。
我后来想起我自己的这句答复“不是地狱就是天堂”,我想起这句话时是真的深有感触,那是一种回顾的感触,一种叹息的感触。我一开口就是哲理,人生的哲理。话很简单,可是道理很深。这是我自鸣得意自吹自擂的想法。
可是当时的感触只有进地狱的那一半。大巴开进隧道时就有这种感觉,这是第二次了。
下了车的人在我们面前走走停停,排着队。两边各有两名加起来共有四名穿着浅绿军装的人在检查证件,查一个放行一个,查一对放行一对。在天堂就在眼前的时候,先要经过地狱。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想法。我承认,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又是若雪提醒了我。
其实她只是提了个问题:哪能办?
她经常用滨洋方言跟我说话,尤其在她紧张的时候。“哪能办”是滨洋方言,是“怎么办”的意思。
可是她的问题,一个女孩子的问题,跟以往一样,吊打着我,告诉我,你是一个男人,你有责任。
我说:走着看。
我拉了她一把,我说:走。
我拉她并说“走”的时候,前面四个绿衣军人正在低头看着四个证件。
我拉着她,从四个背对着我们的受检者中间的过道里走了过去。
也许一直到我们完全走过去,那四个检查者的头还埋在证件里。
反正我们就这么走了过去。就象在某个平行空间或者我说的夹层里走了过去。
没有人叫住我们,在我们跟上大队人马、背后的空间也被后面的人填满之后,仍然没有人叫住我们。
这个感觉跟昨天晚上在商场里一样,我们就象是足球场上的裁判,被视为透明体。唯一不同的仅仅是,昨天晚上那些检查者甚至还对我们点头。
今天晚上这些检查者之所以没有对我们点头,是因为他们的头正好已经点了下去。这是我后来想到的。
可是,这个队伍并没有快进,仍然走得很慢,仍然是排着队缓缓地向前走着。
舷梯或者说船板那里,还有人在检查。第二道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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