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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第1页)

,这回也应该去救救他。”陈亮道:“师父是佛门子弟,以慈悲为本,这平望满城满村的百姓,无端被水冲死也是可怜的,师父怎么只救张大人一个人,不救这方百姓呢?”济公道:“救是自然要救的,只恐怕他们平素欺人骂天地,作恶多端,此刻恶贯满盈,救他们不了。”说罢,又作着船家用力摇橹。船家应诺,一时舟行如箭发,顷刻回到江口,家人给了船金。济公起岸时,又嘱咐船家从速把家眷搬至船上住宿,又叫他快去关照邻里,快快往内地逃难,若要迟了,准没命的。船家那里肯信,笑嘻嘻的,仍把空船撑在僻静之处,引绳系着,自己取了船钱,带上酒壶,上岸沽酒去了。当夜水涨的时候,家眷竟被水冲没,这也是劫数难逃,不必去表他。

济公一起岸,就张着嘴大着声音,一路叫喊道:“你们众人听真,今夜二更三刻就有大水上岸。你们众人听吾分付,快快往内地逃难,如若慢了,就要被水冲死。”雷鸣、陈亮也跟在后面,大家照样叫喊。焉知众人见济公是个穷和尚,又是痴痴颠颠,脚步歪斜,像喝醉酒的形状,雷鸣、陈亮又是外路口音,听不清楚,大家不睬。济公一路叫嚷,众人只是笑,没一个肯照他的说话做。济公见众人理也不理,叹了一口气道:“这真叫‘在劫不在数,在数最难逃’。吾虽然是婆心苦口,也是没有法儿的。”三人奔回行辕,已近黄昏左右,济公一进行辕,直撞到张大人的上房。张大人因为连日陪侍济公,弄得身体困乏,所以送了济公出门,自己就回到里面睡觉去了。方才入梦,忽闻仆妇们大嚷道:“这和尚从那里来的?怎么黑夜里撞到上房来了?”张大人一听有人撞进内衙,忙在床上一骨碌起来,跑到外面一瞧,见是济公,就问道:“圣僧怎么回来了?”济公道:“你有大难,吾特来救你。”张大人大惊失色:“吾好端端的在此,有什么大难?”济公道:“江水立刻要涨起来了,不到一刻,这地方就要变做一片汪洋了。”张大人道:“为什么呢?圣僧那里知道?”济公道:“吾占算出来的。”就把方才江中所见夜叉的事说了一遍。陈亮在旁问道:“水中的夜叉不稀罕的,师父怎么就诧异他,给他占算?”济公道:“江中海中都有夜叉,果然是不稀罕的。但他手中执着令旗,这令旗是江神涛听泉所用,平素不能轻用,惟有水涨水退,号令诸神,方才用他,吾所以给他占算。不料一占算,果然要涨水三十丈。”张大人不等他说完,就接口道:“现在这里既要被水冲没,师傅怎么来救吾呀?”济公道:“吾救你一家人倒还容易,只是你是钦差大人,为一方百姓之主,理应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吾方才一路叫嚷,叫他们大家逃难,他们道吾是个酒醉和尚,疯疯颠颠,都不肯听,吾只好请大人去分付他。”张大人道:“吾一个人如何分付得周到?”济公道:“不必你自己去分付,只须差几个人向各路分头叫嚷就是了。”张大人立刻就叫人去各处传谕。

济公一回头,对雷鸣、陈亮道:“你二人快去沐浴更衣,把头发拆散了,走来听令。”二人领令去了。济公又对张大人道:“请大人派拨二十四个大汉给吾和尚,听吾号令。”张大人道:“现在吾们先须想逃难的道理,师傅还用什么人?”济公道:“不须逃得,吾自有法术,只是吾力量只好救你一家人性命,余外的百姓都救不了他。”张大人道:“救不了百姓,即使吾一家人有命,吾这功名也不保了。”济公道:“这是天意,干你什么事?你此刻要顾百姓也顾不了的了。”张大人这才自己走到外面,把身边的护勇一齐叫至面前,拣最勇壮的选了二十四人带至书房,交给济公。济公就分付他们,叫他都去沐浴,把头发披散,前来听令。济公又分付家人,预备朱红、笔、砚、黄纸,须臾送至书房。济公就把黄纸裁了二十六片,每纸念上真言,画了一道符。此刻雷鸣、陈亮同那二十四个人都来站在书房之外,济公就各人分给他一纸,带着他们出到行辕外,先往四面墙角之外,在地上画了一道符。然后回到辕前,叫人取案桌八个,接叠八层,下面又选四人护着桌脚。自己又回到里面,叫张大人穿戴冠袍坐在大堂,通班差役站立两旁,像审堂事一般。

张大人问道:“圣僧忙了好久,酒瘾要到了,可要喝酒吗?”济公一到时候,更楼方打初鼓,屈指一算道:“还要挨延一歇儿哩,吾就喝些儿酒,也不要紧。”张大人立刻分付厨房,备办上等山珍海味全席。顷刻排在书房,济公一见了酒菜,霎时馋涎欲滴,对张大人道:“大人也来喝些酒罢?”张大人心中万分忧急,自己想道:不知和尚法术灵验不灵验,如要不灵,这水是不让情的,不管你大人小人、老爷百姓、钦差知县,只消他一冲到,准得性命交给他。吾今天的有命没命,不好定呢,那里还咽的下酒去!就回说:“圣僧你自己清罢,吾喝不下去。”济公道:“吾来救你,你还怕什么?吾说能救,就准能救,大人何必忧他?”张大人推托道:“吾此刻不去坐堂,等到事急之际,一时集不拢的,待吾先去坐上罢。”济公一想:他不要吃,吾也不必勉强他罢!自己就一个人坐在席上,大把菜、大口酒,大饮大嚼起来。张大人走出书房,就到大堂案上,众差役参了堂,就各各站着,寂静无声,犹如泥塑木雕一般。

济公一个人在书房吃酒,觉寂寥得很,就分付家人:“到头门叫陈亮、雷鸣进书房陪吾吃酒。”那家人往外一传话,雷鸣道:“师父方才着急得很,现在怎么这般从容,还要喝酒?”陈亮道:“师父做事从没错落,他叫吾们去吃酒,吾们尽管去吃酒。”说罢,拉着陈亮往里就跑。走到书房,济公道:“快来喝酒罢,倘然吾的法术不灵,不到一刻,吾们师徒就要变作水中之鬼了。趁此没死的时候,喝他一个痛快,也不枉为人一世,来罢,快来喝罢!”雷鸣胆怯,见师父说这断头话,恐怕真要冲,就呆立在旁边想心思,连济公叫他都不答应。济公笑道:“你吓也要死,不吓也要死;喝酒也要死,不喝也要死。总要一死,不如喝了烂醉好死的,不觉着。”雷鸣一听也不差,就坐下狠命的乱吃。济公恐怕他吃醉了要误事,忙拦住道:“你这样的吃酒,真个要被水冲死哩!暂不叫你吃了。”雷鸣道:“师父方才叫吾吃,此刻又不叫吾吃,这是什么缘故呢?”说还未了,只听四面人声大起,二人大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展佛法救济群黎 尝异味钦差欢喜

话说济公在张大人行辕中预备一切之事,就叫雷鸣、陈亮进书房喝酒。正在一个要吃酒,一个不叫吃酒之际,忽外面人声大震,都说:“长江水涨起丈余,高与岸齐,还在那里涨哩!不到片刻,必要上岸,吾们快向内地逃难罢!”济公对雷鸣、陈亮道:“吾的说话如何?现在是这时候了,吾们快出去御水要紧。”说罢,就把酒杯“扑哧”往地上一丢,往外面就跑。跑到辕前,只听远远水声大震,济公忙叫二十四个大汉分站两旁,左右各十二人;自己同雷鸣、陈亮即时上台,直至第七层,对着江口正立;分付二人分左右站立,雷鸣在左,陈亮在右。济公双手打了问讯,口中念念有词。雷鸣、陈亮虽然立在那里,心中未免胆怯,昂头向江口望着。不到一刻,只见数十座白山,汹涌而至,此时哭声、喊声、水声、浪声,四面聚集。雷鸣已吓的战战兢兢,陈亮见水已来至近前,忙问济公道:“师父你看,水来了!”济公只是摇头不言语。陈亮说话之间,水已到二十四人面前,二十四人大家吓的魂不附体,个个想撒腿逃走。焉知济公预早料定他们必要吓跑,早用定身法把他定住。那些人虽然心中着急,无奈全身四肢不能动转,只好仍旧立着,不料水到面前,立时停止,不能再进,像被东西遮隔的一般,只从两面行辕墙角外流过去,到后面过行辕,仍是一片汪洋,高与楼齐。但见四面流水荡荡,人头浮于水面,有已死的,有未死的。济公见了,把手一招,那些活人、死尸,都立时应手而来,从水面上跌下来,滚在没水之地。一霎时,死的活的,堆满台前,又有许多牛、马、鸡、鸭、羊、猪,也浮沉过去。济公在台上立了半夜,将近天明,见后面水势渐衰,不再涌上前来了,知江水已涨尽,不复再涨,这才领着雷鸣、陈亮走下台来。

一检点从水中救出来的人数,活的有二百余人,死的有三百四十八人。济公分付活的走进行辕,烤火烘衣,然后从身上摸出几丸丹药来,用水冲成一大碗,就分付二十四个大汉,各人把药水每个死人给他一口。一霎时三百四十八人,都把水吐出,活了转来了,济公也都叫他们到里面去一同烘烤。济公自己也走了进来,走至大堂庭中,见张大人高坐堂上,两旁站立的约有百余人,都在那里发呆。张大人见济公走至里面,忙起身高声道:“圣僧真是法术无边,果然能把江水隔住,不放他进来,现在那水弄退了么?”济公道:“要求水退,须等明天辰刻。”张大人道:“这水冲到什么地方为止呀?”济公道:“水到石佛山为止,石佛山后没水。”张大人把舌一伸道:“这水利害,从江边到石佛山,竟有三百十余里之遥,怎么竟冲至那边呀?”济公笑道:“我占算下来,这一回须冲没人家十万,冲死六十万人,若要不冲到那边,那里会到这个数目?现在四面算来,刚正见方一千里路。我这一次违了天意,救了你阖署的性命,又救了这数百个人,非但泄漏天机,而且大违天意,将来必要遭受重谴。但我和尚也是体天地好生之德,并不是作恶可比,想也不至于十分受罪。”说罢,叹了一口气。张大人道:“圣僧,我还要在堂上坐着吗?”济公道:“此刻水已平定,不必再坐了,我们到书房中喝酒去罢。”张大人闻言,即时分付众人各散,自己跟着济公进书房落座,一面差家人到厨房分付备办上等酒席。

那家人领命进去,去了半晌出来,附着张大人耳边说了几句。张大人顿时勃然大怒道:“他平时往往在账房中透支银两,总说多预备酒菜,不料今夜才一发水,他就没有东西吃,岂不可恶!你去把他拉出去,给我着实捆打。”家人如奉了旨意一般,飞奔到厨房,不到片刻,就把两个厨子一正一副,都带到大人面前跪下。张大人问那正厨子道:“你姓什么?”那厨子战兢兢的答道:“小人姓张,名叫阿福。”张大人道:“你今年多少年纪了?”那张阿福道:“小人今年四十八岁了。”张大人又问那副厨子道:“你姓什么,叫什么?”那副厨子道:“小人也姓张,名阿寿,今年四十六岁。”张大人道:“你二人莫非是亲兄弟吗?”张阿寿道:“大人猜的一些也不差,我们正是亲兄弟。”济公在旁笑道:“你二人同张大人倒是五百年前共一家。”张大人也笑起来了。济公道:“大人瞧吾罢,一者他与大人是同姓,有些同宗之谊;二则他二人年纪已近半百,吃不起这些苦楚的。”张大人道:“瞧你也不妨,只是你救他性命,又给他如此求情,他倒连酒菜也不给你预备,那里说的去!”济公笑道:“你我酒菜容易,只须分付账房,把酒菜银两交给我,我立刻弄来。”张大人道:“此刻行辕四面都是水,而且高与楼齐,不能进出,圣僧到那个地方去取酒菜?”济公笑道:“你莫管,这些小事情,我和尚尽能彀做。”张大人即时把二人放了,又叫人到账房取二十两银子送到书房。济公就分付取大毡毯一条铺在案上,口中念念有词。此时张大人同雷鸣、陈亮都睁着眼睛看,只见那毡毯平铺在案上的忽然渐渐的高起,高有四五寸方才停止。济公这才把毡毯揭起,只见满案都是碗盏,走上前一看,碗碗都是菜,热气腾腾,比自己烧的还热。三人都大惊,相视诧愕。济公笑道:“菜已来了,大家来吃罢。”又对雷鸣、陈亮道:“徒弟也来吃罢。”雷鸣道:“师父菜虽来了,酒还没有哩。”济公道:“容易。”说罢,就取墨笔一支,在壁上画了一个酒坛子,用手一指,那酒就从坛子里流出来。济公分付家人把酒壶往壁上去接受,一壶一壶,热腾腾的放在案上。济公拿来给张大人洒了一杯道:“这是陈绍,出在绍兴府,天下第一名酒,我和尚平生最喜欢喝。大人倘然不爱吃这味酒,我就给你取别的来。”张大人道:“我生平最爱吃的是人参露,师傅能彀取来吗?”济公道:“容易。”说罢,又取笔画了个人参坛子,也像取绍酒一般,用手一指,那露又直流出来了。家人取酒壶去接受,洒在杯中,果然清如秋水。济公道:“大人尝尝这味是不是人参露?”张大人吃一口一辨,非但的是人参露,而且比市上沽来的还好十倍。张大人赞道:“师傅真本领,果然是好人参露!”于是师徒宾主四人,喝酒吃菜。

吃到中间,张大人道:“我虽然自少富贵,奇珍异味都已尝遍,惟有古人所说的龙肝凤髓没尝过。师傅既有如此大本领,谅必这东西也取得到。”济公道:“容易。”就取笔在粉壁之上画了一条龙,画的头角峥嵘,像活的一般,长约四五尺。画罢,又取了柄小刀,先把龙鳞去了,然后再把龙腹剖开,顿时鲜血淋漓。济公就用两个指头伸入龙腹,勾出一副龙肝,其形状颜色,竟像猪肝一般,分付家人洗了,交给厨房去烧制。那厨头张阿福、张阿寿件件东西都烧过,这龙肝是从没见过,没师父教过,那里烧得来?接了这东西,大家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倒是张阿寿有主意,对他哥哥道:“和尚既然取得这东西来,必然知道炙法,吾们去问他一声。谅想这东西世上少有,大人也未必来责备我们的。”张阿福道:“不差,倒是兄弟有主意。”于是二人走到书房中,先给大人请了安,又走至济公面前跪下,给济公磕头。济公道:“你莫非烧制不来吗?”二人道:“是我二人实在烧不来。”济公道:“你先开了油锅,把这东西放在锅中,只一炸就取起来,用五香末洒了,拿出来好吃了。”二人领命,如法炮制。送到书房,济公一瞧这:“制的很好,张大人尝尝看好吃不好吃?”张大人用筷子钳一块一尝,其味鲜脆非凡,果然好滋味,就大赞道:“好味好味,我平生实在没有尝过。只是龙肝的滋味此刻尝过,那凤髓的滋味还没尝过,再请师傅给我弄一块来尝试尝试。”

济公道:“好。”于是又起身取过墨笔一支,仍在粉墙上画成一凤,也是栩栩如生的一般,取小刀在他颈底下割下一块肉来,分付家人说:“这东西要用文火清炖,不可加人盐酱。”家人拿着跑到厨房,照济公交代,嘱咐张阿福、张阿寿。二人见只有三寸余见方、四五分厚薄的一块肉,恐怕烧了收缩愈加小,张阿寿又想出个主意来,把这凤髓用铁针钉在一块桂皮上放在锅中,用炭火渐渐的烧起来。烧了半天,方才烧好,送到张大人面前,张大人拿起筷子把这块凤髓钳来,一并放入口中,也觉其味鲜脆,就嚼了几嚼,往下一咽,对济公道:“圣僧真是神仙中人,这种滋味只天上所有。我活了一半世还没尝过,今天方才吃到嘴,所以就独自一个人吃,不与诸位客气了。”济公笑了一声道:“我本只为大人一个人吃,所以才割了一些。我两个徒弟,他常常跟我,要吃就好取给他吃,不必给张大人争这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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