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进荣冷冷一笑:“范小姐是奉命前来照顾我的生活的,张小姐是不是也奉某先生之命要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活啊?”
张倩认真地点点头:“所谓‘主雅客来勤’——奉命也罢,不奉命也罢,总之,我决不会比范小姐来得少。你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吧?”
秦进荣耸耸肩:“我是来者欢迎,去者欢送。更何况你是一位女将军。”
忽然传来响亮的鞭炮、锣鼓声,室内三人都不免一惊。稍顷,听见院子里尤德礼在嚷嚷:“唷,这不是徐老大吗?你这是……”又传来瓮声瓮气的大嗓门声:“秦参谋乔迁之喜,徐某特来祝贺啊!”三人不约而同迎了出去,只见徐飞虎带着四个彪壮大汉,在院子里跟尤德礼对话。
徐飞虎一见秦进荣,便抱拳拱手:“秦参谋,恭喜恭喜!闻知阁下乔迁,兄弟特来恭贺!”说罢向身后的大汉们一摆手。
四个大汉之一手捧着一只很大的红纸口袋,走到秦进荣面前,双手奉上。
秦进荣一看,口袋上面有两个墨笔字:贺仪,便知道里面装的是现金。从其厚度来看,将是一笔巨款。他也抱拳拱手说:
“徐先生,你能来就是看得起兄弟。既是兄弟,这种礼尚往来,就太俗气了。兄弟承胡先生关照,一切应用俱全,不劳厚赐。改日兄弟备一杯水酒,恭请各位好友相聚,还望徐兄赏光!”
涂飞虎对于秦进荣不收重礼大感惊讶,因为多少年来地方官员对他敲诈勒索,他已习以为常了。每逢年节自然不在话下,就是官员家红白喜事,都不能疏忽怠慢,否则转脸便给颜色看。难道秦进荣嫌礼太轻?他觉得自己的“贺仪”实在是“丰厚”的,而且对方也未看过呀!再看看对方的态度,又不像是虚假的,他不免肃然起敬了。他再次抱拳说道:
“啊,秦参谋高风亮节,是在下有眼无珠了!既然如此,在下先辞。”
秦进荣抱拳说了声“后会有期”,随即相送。徐飞虎再三“请留步”,秦进荣仍坚持送出大门外。
张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产生了极其矛盾的想法。
在国民党军界,无论任哪一衔级的军官,如果不任主官(正职),是没有油水可捞的。在抗战时期,物价飞涨,而何应钦的军政部却制定了“发国难薪”,即对各级军官的薪饷都大打折扣,使原本贬值的纸币更不敷所需了。
张倩在重庆时耳闻了这样一件事:一位在陆军大学任职的少将,因为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他每天在食堂吃饭,都用报纸将剩饭包了带回家去给家人吃。有一天门卫检查,不许他将剩饭带走,这位少将竟然号啕大哭,说是如不带饭回家,家人就要挨饿了。
现在秦进荣虽已晋升上校了,但在胡宗南身边只不过是个幕僚,更无油水可捞。尽管秦进荣没有嗜好,但张倩知道他是个孝子,每月都将三分之二的薪晌寄回家去,所剩的钱已是不多了,他还有些交际应酬,所以“钱”对他来说,更具有诱惑力。他有便利条件——是胡守南身边的亲信,求他办事的人会很多很多,收受贿赂可以发财致富。但张倩很清楚,他从不为办事收人分毫钱财,甚至连礼物也拒之门外。
张倩对贪污也是极为反感的。在重庆的交际场中,她曾结识一个少将副师长,这人是挂职到陆军大学将官班深造的。此人也颇英俊潇洒,精明强干,很有前途。张倩与之来往了一段时期,几乎要谈到婚嫁了,不料有一天这位少将得意忘形,竟对她说:“此番毕业回去,必能升正,我先搞他个二百两(黄金)打个基础!”她听后便鄙薄此人,毅然与他断绝了往来。
不收贿赂可谓高风亮节,令张倩钦慕。然而“贺仪”与贿赂是有所区别的,秦进荣也不收受,未免过分了!她认为他的作风“太不像‘自己人’了!”于是她决定试探他:
“你为什么不收贺仪啊?这是礼尚往来嘛。再说你不收人家的,可不能不送人家呀,到时候你拿什么去送人呢?”
秦进荣解释道:“所谓‘千里送鸿毛,礼轻情义重’,遇到该送别人礼物时,我量力而为,相信别人也不会见怪的。
“我于然一身,所需有限。蒙胡先生提携,我为先生效命,如背一身人情债,如何能摆平!”
张倩不能不叹服:“你是对的——也只有这样,你才有更远大的前程!”停了停她建议,“把伯父伯母接到这儿来住吧,一来这样也像个家,二来也可以让你多尽点孝心。至于家庭生活费用,你不必担心,我们军统的待遇要比部队优厚得多,除了薪饷之外,还有津贴、奖金等等,我又没任何负担,就算是朋友吧,你大概不会拒绝帮助你一些吧。”
秦进荣知道张倩是诚恳的,也颇为感动:“啊,倒也不是考虑生活费用,我早就写信请求父母来此团聚,但家父回信说,一来在重庆有教务,不便中途弃教,二来也不愿妨碍我为胡先生服务。既然老人家在重庆住惯了,我也不便勉强了。”
张倩说:“老人家大概是顾虑搬了来你要照顾他们,分了心力,不能全力为胡先生服务了。其实也用不着你费心,搬了来我可以帮你照顾的呀。”
秦进荣明白张倩的意思,便一语双关地说:“恐怕时机还不成熟吧。”
张倩明白秦进荣所指是自己对他尚未释疑,其他一切都免开尊口!她无法解释,只好装做没有听懂。
所谓“男儿无妻家无立,女儿无夫房无梁”,秦进荣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所院子,实在不像个“家”,所以他对人提起,总说是“我的住处”。但外界讨好他的人,却把这里称为“秦公馆”,发来的书信、请柬注明的地址也是“秦公馆”,俨然要员的府第了。他惟恐遭人议论,说他狐假虎威,便拿着请柬去向胡宗南解释。胡宗南却笑着说:“他们那是在捧我呀,你就却之不恭吧!”说罢哈哈大笑。
次日,秦进荣到徐飞虎家拜望,宋洪挎着盒子枪跟随着。
徐飞虎家是一座深宅大院,门外有保镖把守,里面的装修摆设,颇有点古香古色,俨然殷实的仕宦之家气派。
当时徐飞虎正在大厅与手下各“滩口”的头目们议事,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师椅上,他的两个拜把兄弟鲁大海和丁雨水坐在两侧。此二人一个是浓密的络腮胡,绰号“大胡子”,一个伤了一只眼,绰号“独眼龙”,都是铁塔般的大汉,衬托出了徐飞虎这个“舵把子”的威风!十几个“滩口”的头目站在两旁,逐个向他报告“滩口”的情况。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很少说话。但他每说出一句话,都要决定一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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