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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第1页)

孩子可有这种留心的地方儿。";张姑娘使接着回道:";媳妇也正为此。是说父母之命不敢不依从设或他一时固执起来也和公公背上一套圣经贤传倒不好处置。莫若容媳妇设个套儿先澈底澄清把他说个心肯意肯不叫这桩事有一丝牵强;也不枉费了公婆这一片慈心媳妇这番答报。那时仗邓九公的作合成就玉凤姐姐这一段良缘岂不是好?";安老爷夫妻听了心下大喜同声说好。

安老爷又点头赞道:";难得贤德媳妇;这要遇见个糊涂庸鄙的女流只怕这番话说不成我两位老人家还要碰你个老大的钉子呢!";因和太太说道:";既能如此你我两个便学个不痴不聋的阿姑阿翁好让他三人得亲顺亲去为人为子;此事我不必再提。";当下计议已定便分头各人干各人的事。安老爷又明明白白亲自写了一封请媒的信预先通知邓九公。

张金凤过了些天到了临近时见公婆诸事安排已有就绪才打算把这桩事告诉公子明白。又想到若就是这等老老实实的和他说一定又招他一套四方话;思索良久得了主意不觉喜上眉梢。恰好这日安公子到他进学的老师莫友士先生那里拜寿。原来这莫友士先生在南书房行走便在海淀翰林花园住;因这日公子回家尚早见过父母后便回到自己屋里来。

张姑娘见他面带春色象饮了两杯站起身来不作一声依然垂头坐下。

便有华嬷嬷带了仆妇丫鬟上来服侍。公子忙忙的换了衣裳坐定一看只见张姑娘两只眼睛揉得红红儿的满脸怒容坐在那里。心里诧异道:";我往日归来她总是悦色和容有说有笑从不象今日这般光景这却为何?";不禁搭讪着问了一句说:";我今日一天不在家你在家里作甚么来着?";张姑娘道:";问我么?我在家里作梦。";公子道:";好端端大清白日怎么作起梦来梦见甚么?可是梦见我?";张姑娘道:";倒被你一句就猜着了正是梦见你。我梦见你娶了何玉凤姑娘却瞒得我好!";公子道:";哟!哟!这就无怪其然你把个小脸儿绷得单皮鼓也似的了原来为这桩事。我劝你快快不必动这闲气这是梦!";张姑娘道:";我从不会这么胡梦颠倒想是你心里有这个念头我梦里才有这桩奇事。论这桩事我也曾向你说过还不曾说得三句倒惹得你道学先生讲《四书》似的和我唠唠叨叨了那么一大篇子我这个傻心肠儿的就信以为真了。怎么今日之下你自己忽然起了这个念头倒苦苦的瞒起我来?";说着似笑非笑对着公子呆呆的瞅着。

公子见她嫩脸如娇花含笑情语如好鸟弄晴不禁也笑嘻嘻的道:";你又来冤枉人了。你我从患难中作合良缘名分叫作夫妻情分过于兄妹。毛诗有云:甘与子同梦我就作个梦儿也要与你同心合意。无论何事岂有瞒你的道理!";张姑娘道:";罢了!罢了!我可不信你这假惺惺儿了!就止嘴里说得好听只怕见了姐姐就要忘了妹妹了。有了恩爱夫妻也不顾患难夫妻了。";公子道:";你这话那里说起?";张姑娘道:";那里说起就从昨日夜里说起。你如果没这心事昨夜怎么好端端的说梦话会叫起人家来了!真个的这么大人咧还赖是睡婆婆叫的不成?";张姑娘这句话公子倒有些自己犹豫。何以呢?一个人要是吃多了咬牙、放屁、说梦话这三桩事可保不全没有还带着自己真会连影儿不知道。他便心想或者偶然睡里模模糊糊梦见当日能仁寺的情由叫出口来也定不得。便连忙问了一句话:";我叫谁来着?";张姑娘道:";你所叫的是何姑娘叫的还是我那有情有义的十三妹姐姐呢!";公子当着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满脸不好意思摇着头道:";荒唐!荒唐!你奚落我也罢了!那何玉凤姐姐待你也算不薄怎生的这等轻薄起她来?";张姑娘道:";你梦里轻薄她使得我说一声儿就错了!要你护在头里倒是我荒唐了!";公子道:";益荒唐之至!此所谓既荒且唐荒乎其唐无一而不荒唐者也!";说到这里恰好丫鬟点上灯来放在炕桌儿上。张金凤姑娘便一只胳膊斜靠着桌儿脸近了灯前笑道:";你果然爱她我却也爱她。况且这句话我也说过莫若真个把她娶过来罢!你说好不好?";公子道:";可了不得了!这个人今日大概是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张姑娘道:";我倒是在这里醒眼观醉眼

只怕我倒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那句的下句儿罢。";公子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不悦说道:";岂有此理!你我向来相怜相爱相敬如宾就说闺房之中甚于画眉也要有个分寸怎生这等的乱谈起来?况且那何玉凤姐姐救了你我两人性命便是救了你我父母的性命;父母尚且把她作珍宝一般爱惜天人一般敬重;又何况人家现在立志出家她也是为她的父母起见。无论你这等作践她大伤忠厚这话倘然被父母听见定要大大的教训一场我看你那时颜面何在?";张姑娘道:";你们作事瞒得我风雨都不透。我好意体贴你怎么倒体贴不耐烦了呢?况且知道她是立志出家我只知道她家字这边儿。还得加上个女字旁儿是立志出嫁也没甚么作践她的去处呀!";公子道:";你不要真是在这里作梦罢?不然那里来这些无影无形的梦话?";张姑娘含着笑皱着眉把两只小脚儿点的脚踏儿哆哆哆的乱响说:";听听你把媒人都求下了怎么还要瞒我倒说我是无影无形的梦话呢?";公子见她这样子说的竟不象顽话忙正色道:";媒人是谁?我怎么求的?";张姑娘道:";媒人是舅母初一那一天舅母过来拜佛你瞒了我求的舅母有这事没有?";公子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我说是梦话不想果然是梦话。那日舅母过来我闲话之中提起玉凤姐姐舅母说:我这个干女儿都好就只总忘不了她那进庙的念头。我便说: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这是人生大礼。那男子无端的弃了五伦去当和尚本就不是圣贤的道理何况女子!拿她这等一个人果然出了家佛门中未必添一个护法的菩萨人世上倒短一个持家的好媳妇。舅母既这等疼她何不劝她歇了这个念头再和父母商量商量给她说一个修德人家、读书种子倒是一场大功德。";张姑娘不容他说完便道:";如何!如何!我说我听见的这话断不是无因的。我只请教:佛门中添个大菩萨、不添个大菩萨与你何干?人世上短一个好媳妇、不短个好媳妇又与你何干?你说的那修德之家难道咱们家还算不得个德门?岂不是暗指咱们家吗?你说的那读书种子难道你还算不得个念书的?岂不是有意说你自己吗?况且好端端舅母并不曾和你提起她来你又去问她作甚么?替她求那些人情作甚么?你倒要说说与我听。";公子被她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过耳坐在那里只管怔。怔了半晌忽然的省悟过来说道:";哦!是了这才明白了。这一定是那天我和舅母说话的时候不知被那个丫头女人们在跟前听见随后在大奶奶面前献一个殷勤儿了来搬弄这场是非。你我好家居此风断不可长等我明日查问出来一定要回明母亲将那人重重责罚她一顿板子。便是你此后也切切不可受这班人儿的愚弄。";张姑娘道";好没意思!你我屋里说顽话儿怎么惊动起老人家来了?你切莫着恼也不用着这等急咱们总好商量;假如我此刻便求了父母把她娶过来你还是要不要?";公子只是腹内寻思那传话人究竟是谁默默不答。

张姑娘又问:";到底要不要?说话呀!";公子道:";你今日怎么这等顽皮惫赖起来?我不要!";张姑娘道:";你为甚么不要?说个道理出来把我听听。";公子道:";你问道理我就还你个道理。且无论我受了何玉凤姐姐那等大恩不可生此妄想;便是我家祖训非年过五十五子尚且不得纳妾;何况这停妻再娶的勾当?我安龙媒也还粗粗的读过几行圣贤经书也还颇颇的受过几句父母教训如何肯作?便算我年轻把持不定父母也断断不肯;你不要看你我结合的时节父亲那等宽容;事有轻重不可执一面论惹老人家烦恼。就说道你我也难得劫难之中成就这段美满姻缘便是厮守百年也不过是电光石火怎说到再要添个人来分了你我的恩爱?你道我所说的可是天理人情的实话么?";张姑娘说:";哎哟!又招了你这么一车书你不要她就罢!等娶了来我留下。";公子冷笑道:";你要她有何用?";张姑娘道:";莫要管我把她就当个活长生禄位牌儿供着;我天天儿和她一同侍奉公婆同起同卧同说同笑就只不准你亲近她。你瞒得我好我也瞒得你好。那时候我看你生气不生气?";公子越听这话越加可疑便说:";究竟不知谁无端的造我这番黑白?其中还有些无根之谈这事却不是当耍的。";张姑娘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凭有据怎么说是无根之谈呢?";公子道:";不信你竟有甚么凭据?拿凭据来把我看。";张姑娘听了不响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外间便向大柜里取出个大长的锁儿匣来向他怀里一送说:";请看。";公子打开一看却是簇簇新新的一分龙风庚帖。从那帖套里抽出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原来自己同何玉凤的姓氏、年岁、生辰并那嫁娶的吉日都开在上面;不觉十分诧异说道:";这……这……这是怎的一桩事?我莫不是在此作梦?";张姑娘道:";我原说作梦你只不信;如今是梦非梦连我也不得明白了。等你梦中叫的那个有情有义的玉凤姐姐来了你问她一声儿看。";公子只急得抓耳挠腮闷了半日忽然的跳下炕来对着张金凤深深打了一躬说道:";今日算被你把我带进八卦阵九疑山去我再转也转不明白了倒是求你快说明白了罢!";张姑娘不觉嫣然一笑说道:";也奈何得你够了。你且坐下听我慢慢的讲。";这才把这桩事从头至尾并其中的委婉曲折详细向他告诉了一遍。

公子一想既是父母之命又是媒妁之言况又有舅母从中成全贤妻这般作合还有甚么不肯的去处?便乐得他无话

可说只得望着张姑娘呵呵的傻笑。张姑娘料他再无别说了便问他道:";如今我倒要请教:你到底是要她呢还是不要她呢?";公子笑道:";她果然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得因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源了;依然逃不出我这几句圣经贤传。";张金凤听了倒羞得两颊微红不觉的轻轻的啐他一口便作了这回书的结扣。这正是。

牵牛暗被天孙笑别向银河渡鹊桥。

那何玉凤究竟是出家抑是出嫁?下回书交代。

………【第二十四回 认蒲团幻境拜亲祠 破冰斧正言弹月老】………

这书一路交代得清爽雕弓宝砚无端的自分而合又自合而分。无端的弓就砚来又砚隐弓去。好容易物虽暂聚尚在人未双圆偏偏一个坐怀不乱的安龙媒要从圣经贤传作功夫;一个立志修行的何玉凤要向古寺青灯寻活计。这也不知是那燕北闲人无端弄笔也不知果是天公造物有意弄人。

上回书费了无限的周折才把安龙媒一边安顿妥贴;这回书倒转来便要讲到何玉凤那一边的事。

何玉凤自从守着她父母的灵在安家坟园住下有她义娘佟舅太太和她乳母陪伴一应粗重事儿又有张太太料理;更有许多婶子婆儿服侍围随又得安太太婆媳时常过来闲谈倒也颇不冷落。此外除了张老在外照料门户只有安老爷偶然过来应酬一番也没个外人到此真成了个";禅关掩落叶佛座隐寒灯";的清净门庭。姑娘既使下来彼此相安便不好只管去问那找庙的消息。只是她天生的那好动不好静的性儿仗着后天这片心怎生扭得过先天的性儿去;起初何尝也不弄了个香炉焚上炉香坐在那里想要坐成个十年面壁。心里并不曾有一毫私心妄念不知此中怎的便如万马奔驰一般早跳下炕来了。舅太太见她这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时手里正作着那个她认干女儿的那双鞋便叫她跟在一旁不是给她烧烙铁便是替她刮浆子混着她都算一桩事。实在没法子便放下活计同上张太太带来的两个婆子丫鬟同她从阳宅的角门出去走走望望回来又掉着样儿弄两样可吃的家常菜给她吃也叫她跟着抓馋。到晚来便讲些老话儿说些古记几引得她困了好睡;睡不着一会给她抓抓又给她拍拍那么大个儿了有时候还揽着在怀里睡。那舅太太也没些儿不耐烦那消几日把姑娘的脸儿保养得有红有白光潮饱满;心窝儿体贴得无忧无虑舒畅安和。人都料是舅太太怜恤孤女的一片心肠;我只道这正是上天报复孝女的一番因果。

你们看她这点遭际使我觉得比人阁登坛、金闺紫诰还胜几分。你们知道这话怎么讲?因为人生在世有如电光石火。

讲到立德、立言、立功岂不是极不朽的事业;但是也得你们有那福命去消受。没那福命但生一分妄想心定遭一番拂意事;便是有那福命计算起来也是吾生有限浩劫无涯倒不如随遇而安不贪利不图名不为非不作孽不失自来的性情领些现在的机缘倒也是个神仙境界。话里引话我们也可以想起一个笑话来。曾闻有个人在生德行措大功业无边一朝数尽投到阎王殿前阎王便叫判官查他的善恶簿。

那判官禀道:此人善簿堆积如山恶簿并无一字。阎王只把他那善事的事由看了一看说道:";这人功德非凡我这里不敢落只好报知值日功曹启奏天庭请玉帝定夺。";那值日功曹把他带上天庭奏知玉帝。玉帝一看果然便向那人道:";似你这等的功行便是我这里也无天条可引。只好破格施恩凭你自己愿意怎样我叫你称心如意便了。";那人谢过玉帝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我不愿为官不愿参禅不愿修仙但愿父作公卿子作状元给我挣下万顷庄田万贯金钱买些秘书古书奇珍雅玩和那佳肴美酒摆设在名园尽着我同我的娇妻美妾呼儿呼女玩笑灯前。不谈民生国计不谈人情物理不谈柴米油盐只谈些那无尽无休的梦中梦何思何想的天外天一直谈到地老天荒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那时再逢开辟依然还我这座好家山。";玉帝迟疑道:";论你的善缘却也不算妄想只恐世界里没有这样人家。";他道:";世界之大何所不有?";玉帝听了大喜立刻袖身离座转下来向他打了一个躬说道:";我一向只打量没有这等人家你既知道一定有的好极了请问这人家在那里就请你在天上作昊天上帝让我下界托生去罢!";据这笑话看起来照这样的遭际玉帝尚且求之不得为何玉凤现在所处的岂不算个人生乐境;那知天佑善人所成全她的还不止此。

再说那舅太太只和姑娘这等消磨岁月。转瞬之间早度过残岁又到新年。

舅太太年前忙忙的回家走了一回料理毕了年事便赶回来。姑娘因在制中不过年节。安老爷、安太太也给她送了许多的果品糖食之类。舅太太便同张太太带了丫头仆妇哄她抹骨牌掷览胜图抢状元筹再加上了煮饽饽作年菜也不曾得个消闲。安老爷那边公子已经成*人又添了一个张金凤带了儿妇度岁自然另有一番更新气象无非热闹喧阗一时也不及细写。过了元旦舅太太和张老夫妻分投过去拜年。安老爷合家也来回拜并看姑娘。

匆匆忙忙过了正月到了仲春春昼初长。一日安太太闲中无事和媳妇张姑娘过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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