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有话吗?”
“我和小莲的事,我想过了,还是散为好。”
张仁茂看了张炳卿一眼,不说话。
“您那天答应过我了,这事让我自己做主,可我也不全是因为有您这句话。”张炳卿恳切地说,“这种事拖着、搁着的时间长了,也会误了小莲,现在她还年轻。。。 同时,还会误了别的人。”
张仁茂心里明白,侄儿所指的别的人当然是吴国芬。吴枣秀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常常搁在他心上,从来没忘记过:“炳卿与国芬如果是真相好,你从中横一杠子,难说是做了好事,兴许是丧了天良也不一定呢!”
张仁茂起身去里屋转了一圈,重又回来坐定。他先叹了口气,说:“炳卿,伯把你拉扯大了,你这婚事,要说错,错在你伯,这话我已跟你说过,现在出了事,你的气难顺,我的话难说——当时我能够说不由你么?可你该知道,这错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该想想小莲来张家的不少好处?你长年在外,伯知道你的心思,伯在家里给你顾着个家,你也该知道伯的心思。。。 我看你还是随和一些吧!不要再说这离这散的话了。。。 ”
张炳卿对伯父的话从来没有反驳过,违拗过,但这一次,他明白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伯,这离这散的话并不是我要逆着你说,您也知道婚姻的事勉强不得。您是好心,要说错,并不只错在您,我自己当时也考虑错了,可现在这时势,这潮流已经不同,新社会是一定会来的。我想,这一点您会比别人看得更明白。男女平等,婚姻自主没什么不好。勉强在一起,都过得不畅快。。。 再生出些事来更难收拾,还不如趁早散了,免去相互的怨怪为好啊!”
“唉!”张仁茂想,这铃还真得让他这系铃人来解么?自作孽,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同意侄子离婚的话来。他起身说了一句不切题的话走开了,“你明天一定得走?小莲磨荞麦粉该回来了呢。”
张炳卿原来想好好说些家常,现在看来伯父的心情不好,谈话该结束了。他知道伯父从不肯多说废话,能够这样,也就说明他把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张炳卿说:“伯,我还得去趟姜家,也顺便看看秀姑妈。”
张仁茂没有阻拦。张炳卿去姜家确有要事:一是姚太如给姜信和捎了个信,让他接替张炳卿的联络工作,因为春荒时节已到,武工队准备帮助穷苦农民筹集些粮食,并利用这一时机策划几次较大的行动,张炳卿受命去大后山。尽管他一踏进家门便遇上件意外的不悦事件,但公事还得公办;二是他原就打算对国芬做些工作,讲讲形势,让她在小镇的妇女中间宣传宣传,恰巧这次他定下了与小莲离婚的决心,更有话要向国芬说;三是,吴枣秀的病虽然好了,但上次从国芬的话里似乎触到点什么:田伯林离婚究竟与吴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第一件事进行得很简单。张炳卿一进姜家门,正遇着姜信和,姜信和刚转身欲走,张炳卿说了一个“慢”字,姜信和只得站住了,张炳卿把姚太如的信塞给姜信和,便擦身过去,什么人也没有发现。张炳卿迈过门槛,招呼了一声秀姑妈。吴枣秀便从织布机上下来,给他倒了杯茶。姜圣初不在家,张炳卿问了问吴枣秀的病情,看样子,吴枣秀的神色还显得轻松。她说:“没什么,这哪能算什么病呢?一生一世谁能够不在床上躺个三天五天?图些清闲自在也是难得的事,真不该让我这侄子牵挂了。”
张炳卿见着吴枣秀说话的客套腔板,马上意识到要从她口里吐出什么秘密来似乎不可能,要了解情况还不如跟国芬去打听,于是也就只笑了笑,没有提起别的事来。倒是吴枣秀问了一个关于时局的问题:“有人说共产党已经打过长江来了,占了南京城,离我们这小镇到底还有多远?”
“这话你听谁说的呢?”张炳卿不免有些惊异,同时也就猜到这消息很可能是从田伯林那里来的,“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呢!”
“你是指我不该随便跟你说呢,还是你不能随便跟我说?”吴枣秀狡黠地一笑,“你是想弄清我这话的来历么?我告诉你,呶——”
吴枣秀“呶”了一下嘴,暗示是进屋里去的姜信和所说,这就让张炳卿不便去验证了。张炳卿自己是前两天才从上头得到这一消息的,不过,姜信和从其它渠道得到这一消息也有可能。反正他们正有任务向群众宣传,于是,他便详细地讲了这方面的情形,最后他说:“占了南京城,就像打蛇打断了它的七寸,它的尾巴再也动弹不了多少时辰。别看李寿凡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装着没事,可心里早就慌了神,谁跟他们扭在一起都没有个好结果!”
吴国芬在场,但她没有插言。当吴枣秀又去摆弄织布机时,张炳卿小声对吴国芬说:“傍晚时我在石桥上等你,真是有要紧话说,能来吗?”
吴国芬没有吭声。在送张炳卿出门时,她才说:“一定得来吗?那得吃过晚饭。”
月上东山,小桥流水,滩头上跳荡着点点白银似的波光,张炳卿等候在桥头上。国芬终于来了,但她目不斜视,她是想好了见面的地方。她径直过了桥,沿河往下走——那里有个土地庙,庙临近码头,白天少有人来往,这会更见不到人,张炳卿尾随其后。吴国芬闪到背着月光的一方墙根下问:“如果真有什么要紧话,你就直说吧!”
张炳卿临场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他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转过身来。国芬正与他对面:
“你,你为什么还不说话?我姑妈在家等着我!”
“我不说你也知道。。。 ”
“我不知道。”
“姜信和与周小莲。。。 ”
“那不干我的事。”
“我要离开小镇了,时间可能很长。”
“去哪里?”
“这件事么——我说,我准备与小莲离婚。。。 这决心我已经下定了!”
“你伯让着你了?”
“他能说通的。我的事得由我做主。”
“小莲呢?”
“她是她,我是我,谁也不牵连谁,谁也不勉强谁。。。 她不是有去处么!”
“。。。 你一定是去找姚太如他们入伙了?”
“是——我瞒不了你,也不打算瞒你了。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能回小镇来;如果死了,也值!这天下是共产党的了,为穷人翻身得解放,死也值——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我能猜着。。。 可你这会儿才说!”
“我心里早藏着一句话,现在还是想问问你——你能等我半年一年,最多是两年么?”
吴国芬的心里酸甜苦辣的滋味一齐涌上来,禁不住滚落下几滴泪来。过了一会,她才说:“我等你,再长的时间我也等你,但。。。 我现在该回家了。”
张炳卿知道她们姑侄俩在姜家是太难呆下去了,而这种事更不宜让人有一丝半点的觉察,张炳卿很是同情,此时不由把手放在国芬的肩上,看着她低了下去的头——那乌黑的头发在月光留下的阴处更加油亮。他说:“我如果变心就不算人!你一定得相信一点,我们定能过上好日子,真的,现在我们聚拢了许多人,全国一大?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