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一个早晨,张仁茂刚起床,就听到后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拉开门,仇道民闪身进来。
“张伯,炳卿在家吗?”
“不在。”
“他去了哪里?”
“有事去了。”
张仁茂在家里听过仇道民的一些宣传议论,也觉得新鲜有趣,只是今天他有些疑虑。
“你找炳卿有什么事?想拉他入伙?”
“没事,没事,我不过是来看看。”
说着,仇道民便退出门去。张仁茂发现门外的造纸棚里还呆着几个神色有些紧张的学生,便又挽留他们:
“炳卿一会就回来,你们都进来吧,这些天风声象是有点紧张呢!”
学生们进了屋,张仁茂让他们在楼上等着。张炳卿从河边捞回一捆湿竹篾,张仁茂问他:“有几个学生来找你,你知道他们要离开小镇的事吗?”张炳卿回答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张仁茂这才放下心来:“我让他们在楼上等着,你去与他们说话吧。”
后来才弄明白,这些人一时走不了,因为李青霞被看管在家里,而警察所又放出了风声,说要抓为首的仇道民,他们都为无法进入李家大院一筹莫展。张炳卿对李家大院的地形自然熟悉,后来,果真是他半夜里翻墙进入李家大院的后院,才把李青霞接应了出来。当时,他之所以没有与这些学生们结伙而去,仅是他不忍心抛下孤独的伯父张仁茂与小妹张华玉。
张炳卿没有走成,深感失落,心底里留着无穷的遗憾。他在艰难的生活中本来就积郁了不少怨愤之情,一经这些学生的点拨,马上变成为对社会现状的强烈不满,再加上他正值气血旺盛的年岁,有时便不免显现出好些的浮躁与冲动来。
张炳卿不顾黄大香的提醒,反倒走上前去,突然挡着李寿凡,提出了一个挑衅性的问题:“寿老爷,听说你家二小姐投奔共产党去了,这是真的么?”
“没有,这是没有的事。”李寿凡不觉一惊,“你听谁说的。。。千万别乱讲啊!”
“警察所的人说那些学生想谋反作乱,二小姐不是与他们一伙么?”张炳卿今天是有意要奚落这位长者。
“没有,她不是。。。 她是上她兄长的军队里谋事去了。”李寿凡也不无慌乱,不无尴尬地说,“你这话可乱讲不得!”
“不是便好,不是便好!”张炳卿哈哈笑了起来,这才让开身,放走了李寿凡。
对在场的人来说,张炳卿这恶作剧是反常的,但他们也有些高兴,夸这小子胆敢近前逗弄这位大老爷,竟然没有伤着自已:“你小子算是有胆!”“共产党的罪名真大,让寿老爷也怕了!”“下次可别这样,寿公如果计较起来就了不得。。。 ”
“他李家后院着火烧了起来,干我什么事?你们又担什么心?大家等着看戏好了!”张炳卿不以为然地说。
吴国芬在下边河滩上漂洗刚染过的自织蓝布,她不时朝码头这边张望,刚才听张炳卿说话愣了神,一段蓝布被水冲去一丈多远,她赶紧去追,但水没过了大腿,便大呼:“炳哥,炳哥,快来,我的布被水冲到深潭里去了!”
张炳卿放下水桶,脱下上衣赶了过去,从深水潭边把布拖了回来,用一只手抓起布向国芬面前扔,因布湿沥沥的,很沉,连扔几次,国芬都接不着,国芬喊:“你送过来呀,我的手够不上。。。 ”
张炳卿到了浅水处,仍是一只手用力把布向国芬面前扔,水溅到国芬的身上、脸上,国芬嗔怪地说:“怎么光知道用一只手扔?真是!”
国芬投过去一瞥,见张炳卿一笑又转身扑到深潭里去了,她那双明净的大眼睛一亮,猜想到了,这定是炳哥刚才在水里把裤腰带挣断了腾不出手来。吴国芬像突然长大了许多,一种神秘的感觉震撼全身,不觉双颊飞红。张炳卿那结实光亮的身躯,那奇妙而可亲的笑容,以及刚才他在众人们面前说话时的飞扬神彩,永远地烙在她的心头上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4
吴枣秀连日连夜地织完了几匹布,纱供不上来,她一时闲着没事,便上黄大香的小摊来说闲话。她带着几分神秘告诉黄大香:“你知道么?田伯林与李墨霞干大仗,田伯林挨了一茶杯,额角上拉下一条寸多长的口子,当时鲜血流了一身一地。李墨霞肯定也没沾上便宜,已经关上门躺了三四天,不吃不喝不出声地哭。。。 都是活该!可外表上他们却装得跟没事一样,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这气从哪里来?”黄大香淡淡地一笑,她早就从龙嫂那里听说过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别人胡编乱派出来的话你就别相信好了。田保长不是挥拳舞掌的人,李墨霞也是一时失手吧,说不定心里还在犯后悔呢。。。 夫妻间能没有牙齿碰着舌头的事?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你去管什么是非,瞧什么热闹呢!”
“你这人真怪,什么事你都得替人家包瞒着,可国芬在河边码头上听人说得沸反盈天了,你还装着不知道!”吴枣秀执拗地说,“我就偏要瞧瞧他们的热闹!这世道就只兴我们丢人现眼么?这回可好了,让我也来拍手称快,真是天意!”
“无缘无故地,你幸灾乐祸作什么?人家可没伤着你呀!”黄大香抱怨着吴枣秀,“别人归别人,你归你,你用得着包打听,包传扬这些闲事?”
“我最听不得人家老是‘寿老爷’、‘墨小姐’、‘田保长’地叫,就好像光他们是佛、是神,能拿他们来压人似的。”吴枣秀争辩地,“姜圣初不就是把他们当作亲爹妈,活祖宗一般地看待?”
“哪是这样──你糊涂呢!”黄大香说,“那一阵,田伯林还真帮你说过不少公道话呢!”
“我才不信,我也不用他们帮什么!”吴枣秀朝街面那头一指,“看,他来了,让我好好地问一问他!”
田伯林真端着一个小酒杯上黄大香的货摊上来了。他喜欢黄大香烘炒得又脆又香的花生米,而坐在家里独酌又感到枯燥乏味,便乐意在这街口小亭里边吃边与人拉些闲话。在外头,他的谈吐也不失幽默风趣。
“保长先生,你常上这种小摊来找下酒物,也真是好生奇怪。”吴枣秀迎上去,“莫非是家里呆不住了?那好,今天我陪着你,可你别不高兴的。”
“哪里话,正是求之不得呢。”田伯林避开‘家里呆不住’的问话,“那次你给我开了个清一色的杠上花,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今天我招待。”
“不敢,我从来是只白吃香姐的。”吴枣秀转过身去对黄大香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笑着说,“摆盆花生瓜子吧,算在我份上。好久不见保长先生了,我还很想瞧一瞧他呢!”
“枣秀,你不喝酒,别闹着玩了!”黄大香深恐吴枣秀生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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