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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第1页)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他一点儿离开悠隐庄的意思都没有。每天都有专人骑快马从宫中送来需要他过目的奏章文叠,经他朱批后再送回去。若有要紧的国事时,官员会直接招到庄里来见他。我曾试探着问过穆容成,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劳民伤财。我说这话的意思,实际是在暗示,他在这里呆得时间太长,该回去了。结果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没想到雪儿如此体贴入微,朕心甚慰,我们明日就回宫好了。”

吓得我赶紧堆起笑脸:“山上的空气比宫里好太多,再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没修养要就急着赶回去,岂不是更浪费。”

穆容成头都没抬,手上继续写字,嘴里平淡地说:“说得也有道理,那你就好好修养待产吧。其他的事情就少想,容易劳心伤神,对孩子不好。”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侧面,忍不住暗暗咬呀切齿。靠!你要在这儿跟我耗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让你把我带回宫?!正在我吹胡子瞪眼生闷气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吓了我一跳,脸上的表情也僵在了那里,没来得及换过来。我隐约看到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戏谑,可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你不舒服吗?怎么神色不太好?”

“大概、大概是晚膳太油腻了,臣妾有点胃胀气。”好不容易调整面部表情,强笑着编了个借口,然后草草行礼道,“皇上,臣妾先告退歇息了。”说完,也没等他应允,就转身往外走。我怕再呆下去,情绪穿帮得更厉害。出了门还远远听到他在里面说:“何鸿,娘娘的话听到了吗?明儿把菜都换得清淡些。”

这样下去,这宫岂不是白出了?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思来想去,一刻也停不下来。我是计划着要离开,可我不傻,而且惜命的很,知道挺着这么大个肚子,是哪儿也去不了的。所以我想先离开皇宫,平安把孩子生完后,再伺机而动。我在宫里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让那些大臣们对我产生强烈反感。等离宫以后,再逐渐和穆容成疏远开。到时候即使蓝子轩有机会提出让我回宫的建议,内外的双重阻力肯定会阻止我重返皇城,我才有时间和机会安排自己真正脱身。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穆容成会把我的孩子带走,所以我一直在心里期盼自己的能生个女孩儿,这样就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可看现在这情形,穆容成是打算一直陪到我生产,这怎么能行?!在宫里还不是天天能看到他,到了这里反而日日相对,这哪有一点儿能疏远的意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躺得实在气闷,我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不知道穆容成是一直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我坐起来后,他也半撑起身子,低声问我:“睡不着?”

“对!我失眠!”我声音很冲,一点儿没有好声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靠过来,手抚上我的额头:“不舒服吗?”

他的手,干燥、温暖,贴在脸上,很舒服。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狠抓了一把锦锻被面,才把脸撇到一旁,躲开他的手:“别碰我!”声音很硬,可尾音却有些发颤。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收了回去。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时,我却庆幸自己的看不清:“今天怎么这么热。”一边说,一边要下床。

“你要去哪儿?”他拦住我问。

“这床太小,睡得很闷,我换个地方。”

“大半夜的,别乱动了。朕也睡不着,还有些折子没看完,总是放心不下。”说着,他起身唤来了守夜的太监。小太监点上灯,他随便披了件外袍,就要出去。

“哎!”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回过身,烛光晃动,好像他的脸也在晃动。我低下头不看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飞快地说:“皇上以后,还是批完折子再就寝的好。晚上这么折腾,臣妾睡不好。”我必须说得快,否则,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心里某个地方,抽疼得厉害。

他没说话,静静地站了几秒种,便转身走了。直到他的双脚在屋里消失,我才抬起头来发呆。既然无法疏远,那就让他讨厌好了,这样,效果一定更好。

忽然觉得这屋里寂静清冷得可怕,我叫道:“来人啊!把灯给我点上!”

转天,我一直忐忑不安,一整天都躲着他。结果到了晚上,回房看到的景象,让我吃惊地张大了嘴。房里原来那张檀木雕花床,换成了一张足有三人多宽的大红木床。

“这、这是。。。。”我手指着床,看着站在一旁坦然自若的穆容成,一时愣是没问出句整话来。

“爱妃不是嫌睡的地方太小?朕命人换了张大床。要是还觉得小,就再做张更大的。不过那就要派人订做了,恐怕要等两天。”

“不,不用了!”我赶紧说,“这床够大了!多谢皇上如此为臣妾着想。”

“一张床而已,举手之劳,雪儿不必如此客气。”他说完,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要离开。

“你去哪儿?”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对,赶紧补了一句,“皇上要去哪儿?”

“朕好像记得,有人嫌朕半夜起来处理朝事,让她睡不好。所以朕今天要把该办的事都办完,再回来歇息。”他的语气明明平淡的可以,却勾起我强烈的罪恶感。真是讨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低头看我,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我轻咬了一下嘴唇,忽地笑了出来:“其实,皇上不必如此麻烦,只要给臣妾换个房间,就不用担心,恩—互相打扰了。”一定要跟你拉开距离,因为,我怕最后让我功归一溃的,是我自己。

穆容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我分辨不清。“既然如此,那朕换一间就是了。今天爱妃应该能睡得好些了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变化,我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冷,硬撑着笑说:“臣妾一定能睡好,多谢圣上关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使我把手脚都伸展开,成个“大”字,可仍然离床边差得很远。我看着床顶的帐子,大声地骂了一句:“This    bed    is

fucking    big!”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不断地制造各种麻烦。比如,用膳时连换三次仍然不满意,只要穆容成在我旁边,我就左挑右捡,反正就是不好好吃(然后回房自己再补点心填肚皮);比如,他陪我逛花园的时候,我就嫌花太艳、嫌草太多、嫌树叶长得太密,结果花园里所有的东西全被重换了一遍后,我又说:“或许还是原来的东西好些。”;再比如,晚上起来喊人,抱怨外面的蝉声太吵、蝈蝈太闹,然后一大群人在外面清理掉所有可以出声的生物。等我睡下没半个时辰,我又爬起来大声问:“怎么这么静?静得让人受不了!”

反正,我能想到可以捣乱的方法,我都用了。我想让穆容成觉得我烦、觉得我讨厌、觉得受不了我,可最后,我得到的永远只有他那一千零一种表情——没表情。他顺着我提出的的所有奇怪要求,对我的任何行为多不置一评,只是冷眼旁观。最严重的一次,他也不过是叫来了御医给我诊脉,然后开了些镇定安神的药。他和那些白胡子老头,对我这些日子异常的行为,得出的结论都是,恩,用现代汉语词汇表述—“产前紧张综合症”。这让我觉得非常挫败,就好像我是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他是我唯一要取悦的观众,却在看了我所有的表演后,毫无反应。

这样做不行,起不到任何我期待的作用。在慎重思考了一天后,我决定改变计划:从他最重要的事情下手。捣乱并不是不起作用,关键是在什么样的事情上捣乱。以前那些事情没有产生影响,是因为我没有抓住重点,而穆容成的重点是什么呢?当然是国家大事了。

我开始平静下来,不再做激烈的事情,除了在他批奏章的时候,执意要陪着他。之后就很简单了:在他每次下笔写东西时,说话。说任何能想到的废话,比如:这个大臣的字不好看;他今天的朱墨太浓或太淡;外面天气很好,为什么总坐在屋里之类,等等等等。这样连续几天以后,我已经能看出来,他有些受不了了。他额头上的青筋绷起来很多次,握笔的手时紧时松。我敢打赌,这些时候他一定非常生气。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冲我发火,也从没有赶过我出去。顶多在他实在难以忽略我在他耳边的声音时,沉着脸走到外面去,过一会儿,再表情平静的回来,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或者,我心里明白,只是不想去想清楚?我不知道。好吧,我承认,我是不想去想,所以,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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