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好衣服,疾步追上已经快要走出视野的谢兰胥。他停止了咳嗽,脸色依然苍白。
“要逃走吗?”她说。
谢兰胥没有回头。
“我可以帮你。”荔知扬声。
终于,谢兰胥回过头,给了她天亮后的第一个正眼。
“我们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少年虚弱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微笑,对她的提议似乎感到一丝困惑。
“我是说——不去鸣月塔。”荔知说,“你想去哪里,我都帮你。”
“我想回京都,你能帮我吗?”
“能。”荔知毫不犹豫地回答。
谢兰胥闻言笑了,水珠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闪耀。尽管衣裳湿透,发髻上还沾着一片破碎的枯荷叶,少年身上出尘的气质依然无懈可击。
“荔姑娘,我说笑的。”他柔声道。
……
火又烧了起来,橘红的火苗代替旭日染红了天边。
高耸的山寨在两人背后化为熊熊烈火。
是重城兵还是寨民放的火,这不重要了。荔知已经明白谢兰胥要面对的不止流刑一个敌人。
谢兰胥身体虚弱,又在冰冷的荷塘里浸了大半夜,一路咳嗽不断,荔知都担心眨一眨眼他就会在视野里忽然倒下。
冻硬的下山路又陡又滑,荔知因为担心谢兰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左右。在他一个踉跄不稳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从身后将他拉住。
“我扶着殿下吧,这样快些。”荔知说,“我认得回队伍的路。”
荔知的后半句让本想从她手中挣脱开的手臂安静下来。
谢兰胥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化为沉默。
回去的路顺利了不少,荔知顺手在路上抓起一把黄泥,在脸上抹了又抹。两人在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看见流放队伍的旗帜。
甄迢看见全须全尾的谢兰胥,难以置信中又有一丝庆幸,死里逃生的皇孙很快被请进了马车,而荔知——因为擅自离队,她面临的是三十鞭惩罚。
在决定跟着谢兰胥回到队伍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
三十鞭而已,她还不会因此被打倒。
“啪!”
郑恭扬起的马鞭,重重打在趴着的荔知身上。
荔知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荔家人因为嫌丢脸,早就躲得老远,生怕被人知道当众受刑的是他们荔家的女儿。荔知的庶妹荔香倒是挤在围观人群里,一张脸皱得像浸水后晒干的纸。
鞭子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后背皮开肉绽的剧痛。痛到极致,公开受刑的屈辱感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我看你骨头很硬嘛,如果你能忍到最后都不出声,一会我就多给你一个馒头。”郑恭笑道。
比起她的双生姊妹死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绝望,仅仅是鞭打和议论……根本算不得什么。
荔知挣扎着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紧紧扣住手腕上的贝壳手链,好像这样就得到了无限的力量。冷汗从她额头和鼻尖一滴一滴掉落,将她面前的黄土也洇深了颜色。
鞭子带着凛冬的寒气绽开血肉,像是有千万根冻过的银针钻入她的身体。
痛吗?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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