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差人请来,忠贤问道:“崔二哥,大工需用甚多,急切难得这些,尚缺着物料怎处?昨日吴七哥说起扬州尚有开河并鲁保加罚等项,约有百十万银子,可以协济大工。你可知其详细?”呈秀道:“这各项银子,或者是有的,大约只得盐院项下有些。”倪文焕道:“银子或者有些,也未必有这许多,可着人去查一查,也难定数目。”吴纯夫道:“每常清理钱粮,部里行文,抚按再批到州县,担搁时日。及盘查,皆为前任官取去,都为着体面,不肯纠举,或是书吏侵挪,把册籍改补,用钱搁起,总是模棱了事。须是差个内里人去方好。”忠贤道:“有理!”随与众人议差内官去清查。这正是:已纵豺狼吞海内,又驱虎豹入淮南。
毕竟不知差个甚么人去清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广搜括扬民受毒 攘功名贼子分茅
诗曰:
野人日日习禾黍,荷Θ宁复辞寒暑。
无奈连年水旱多,征输况又如狼虎。
闻是朝廷兴大工,可怜十室九家空。
权宜广把青衿卖,捐俸那顾寮庶穷。
司徒仰屋叹无粮,补疮谁肯怜黎苍。
我闻此语心欲碎,从军自古多艰伤。
话说魏忠贤与众义子商议,差内官到扬州清查开河等项钱粮。内中就有人钻刺李永贞谋差,于是差了一个刘文耀,一个胡良辅。二人领了敕,星夜驰驿前来,一路上骚拢不必言。那扬州官吏不知为何,百姓亦都惊悸。一到时即忙迎接,预备下齐整公馆安插,日逐送的都是上等供应。他们还装模做样的,竟俨然以钦差上司自居,要运司府县行属官礼,讨册籍,要将这几项钱粮即日起解。
其时,扬州知府颜茂暄才到任月余,运司汪承爵到任也才三个月,都不知这事的首尾,只得各传书吏来问。书吏等俱道:“挖河银两逐年支销,久已无存;至于鲁太监的家私,当日原无银两,不过是些家伙物件,俱是各上司取用已尽,若盐商加罚,俱是盐院项下支销,从不奉盘查,一院临行就查清提去,并无册籍存留,何从查起?”两个官只得去禀知盐抚两院。两院俱道:“此事实难调处,这班人不是可以理讲的,多少处些与他才好,不然恐生出别事来,到不美了!”颜知府道:“卑府库内并无一文,各县钱粮俱有定额,部里移文提取各项解京,挪移不来,那里有这闲空银子?卑府宁可以命与他,若要拢害百姓,实难从命。”两院也没法,只得含湖答应。
各官辞出,只得备酒请他们。席间,便以实告,二人道:“胡说,咱们钦限甚紧,明日就要册籍,三日内就要起解的。莫说大工急需,就是咱们讨这差来也不容易,每人也该送几万银子才是,若不然,咱们就参你们了。”那两个官着了气,散席后并轿而回。颜太守道:“罢了!我等自科第起家,位至刺史,也须有些体面。今日被这两个阉狗当场叱辱,何可尚居民上?随他怎么,我拼着像刘铎一死而已。”次日便托病不出,并不理他。两个太监竟上一本,把个颜知府参去,削籍而归。
护印的是推官许其进,这人是个阿谀小人,他见参了知府,他知硬不去,便来软求二人。他原籍临清,与胡太监认起亲来。胡良辅道:“许亲家,这钱粮是魏祖爷十分指望的,须少不得。你若催得起来,咱保你高升,莫学那颜老儿倔强。”许知府道:“这几宗款项委实无多,如今也说不得没有,只求老公公题疏减去一半,待我设处。”两内相道:“你这话也还通,你须先设处些解去,才好说话”许知府出来,与汪运使计较,两下库里搜括出十数万,又向各州县库中挪移了几万,凑成二十万送去。又送了许多礼物。他只是不肯收,说道:“至少也得五十万解去,才好求情。”许知府没奈何,只得又送上些并老实的礼,共又费了千余金,才写了个禀帖与魏监告减,带着保荐许推官,说他竭力清查,办事能干。忠贤见银子来得爽利,定要一百万。许推官着升吏部郎中,今且暂署扬州府事,俟饷银解清,再来京供职。
许其进见了朝报,竟俨然以吏部自居,便坐察院衙门,各府州县俱用手本相见,行属下庭参礼。他原只望骗升了去好卸肩走路,不意如今到专着在他身上要这项银子。他只图要自己做官,便顾不得丧良心,伤天理,把个汪运使拘在公所,不容回署,说他侵匿钱粮十九万。又将前任运使谭天相拿来,说他偷盗库帑二十万,监比。又将两淮商人名下派出二十万,余下二十万,派在经承书吏身上完纳,要凑足这百万之数。可怜一个汪运使,年纪高大,被他拘留公所。那两个太监同许其进到他私衙,指望掳掠一番,谁知没有家眷,只随身行李用物,逐一搜查,不过一二百金并几件银器、几十件衣服。把两个家人打着要他招,家人道:“我家主才到任三个月,能有多少宦囊?”三人大失所望,又把库吏夹起来,问他本官有多少银子在库。库吏急了,才说道:“先原有一千两赃罚寄库,十日前家眷回去提去了。”
许知府听见,随即差干役二十名,去沿途追赶汪运使的家眷。那班人星夜前去,直赶到徐州才赶上,不由分说,把船拦住。船上只认作强盗,甚是惊慌,妇女们都啼哭起来,早惊动了徐州城守营守备,连忙带兵来救护。众人才说是扬州府的差人,拿出批文来看了,就把公子拘住不放。汪公子道:“我是现任官员的家眷,并未犯法,有甚事该好好的说,何得如此罗唣?”差人道:“我们奉许太爷朱票,说你父亲偷盗库帑,拿你们回去。”两下里争论不已,免不得打发他们些银两。
汪公子去见淮徐道,道尊说:“他如今倚着内官势儿,一味横行,这差人怎肯放你?我有一法:我先打发你的家眷回去,你把行李物件同差人到扬州回话。”汪公子没奈何,只得随道尊上船。眼同差人看着将箱笼开看过,淮徐道逐一封锁,众女眷止带随身衣服、梳笼过船回家。淮徐道发了一架公文与原差,押着汪公子回南。正是:堪嗟奴辈利人财,却假狐威降祸胎。
独羡清操刘太守,囊中不带一钱回。
原差回到扬州,把汪公子并箱笼俱抬进府堂上。许知府忙请两内相来眼同开看,内中只有一二千金的东西,三人大扫其兴。内相去了,许知府提汪公子当堂审问,说他父亲侵盗钱粮。汪公子道:“我父亲才到任三个月,有无尚不知,怎说到侵盗钱粮?也须查盘册籍,缺少何项,才是侵盗。况这些箱子,我又未曾到家,难道银子都飞去了?”许知府道:“原知不是你父亲侵盗,只是如今没法,你可权认几万,以免他二人搜求。”汪公子道:“银子岂是可以权认得的。认了就要,如今拿甚么来还?有一说,这三项只有一款属运司,说我父亲浸盗,也还有典守之责。至于挖河并鲁太监家产,都是在你扬州府库内的,怎么也要着在我父亲身上?”许知府道:“颜太守已参去了。”汪公子道:“颜太尊是削夺而去,我父亲也只该朝迁削夺,何致为内官拘系,并且累及妻孥?即内官贪婪之性无厌,老大人也该兴狐兔之悲,‘昔为座上客,今作帐下虏’,于心安乎?”许知府道:“本府非不怜恤,只因内里将这事着落在本府身上,如今推托不去!”公子道:“当日能如颜太尊以死相争,以不致有今日。自图升转,遂杀人以媚人,其如良心天理何?”许知府原是心中有毛病的,被他一夕话触着心病,大怒起来,要把他收监。汪公子道:“何须如此,我走到那里去?老父病危,已命在旦夕,岂能远去?”随讨了保归署。
次日,许知府申详盐院,把文书做坏了。监院咨了抚院,行文到他原籍将家产抄没,变卖完赃。可怜汪运使历任四十余年,所积傣薪并房产田地变尽也不到一半。那地方官也只知奉承宦官,那管人的生死。可恨这一群狐群狗党,依声附势的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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