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文婕并不后悔说要跟吉米分手。
她对吉米抱怨过很多事情;比如说顾家令人厌恶的封建家长氛围。小时候别的白人孩子都可以直接管父母叫名字;但是顾文婕却必须用中文叫爸爸妈妈,否则就会被训斥没礼貌,没教养。在a国家长若是打孩子是违法的,但是顾占德才不会管这种事情,顾文婕从小到大挨过两次打,每次都是鸡飞狗跳,每次都让她印象深刻。
人的家庭对孩子管教总是比较严厉和古板,比如说十六岁之前顾文婕就不被允许晚上跟朋友出去玩,即使要出去玩也一定要在九点之前回家,而这对她的朋友们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渐渐地,顾文婕就讨厌起自己作为侨裔的这件事。
七年级的夏天,她和同学出去玩,彻夜不归,结果天还没亮就被风风火火闯到朋友家里的父亲给拎了回去,然后就挨了一顿打。
她生平只挨过两次打,那是第二次。
那时她已经十三四岁,再不像小时候一样只知道害怕和哭泣求饶,已经学会硬着嘴和顾占德顶牛。她哭着叫喊:为什么别人就可以我就不可以!?顾占德打她是犯法的!犯法的!
但是顾占德却并不在乎她这点小小的反抗,说道:“那你去报警啊。到时候你被送到领养机构,我绝对不会想办法把你弄回来的。到时候看谁还管你!?看谁还在乎你!?”
……顾文婕自然是不敢的。
这件事让她知道了,法律管不到她爸身上。
或者说,如果她爸不愿意,那么法律就管不到她爸对她的教育方式。因为被领养机构接走对她来说比对她爸的威胁大多了。
而她第一次挨打,却是在国内。那时候还年幼的顾文婕和更加年幼的顾深吵了一架,结果当天顾深就离家出走了。
所有的大人都乱成了一团,顾文婕也被顾占德狠狠地打了一顿。她屁股痛得要命,坐也坐不了,一边还要承受着堂妹可能因为她而从此消失,或者发生意外的事实,难过、不安和后悔几乎把顾文婕整个人埋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时小小的她很多内容都没听懂,即使听懂了后来也几乎都不记得,就记得那时顾占德吓唬她说:“深深不见了。如果她回不来,我也没脸见你二伯,以后你就去上寄宿学校吧,再也不要回家了。”
那种恐惧几乎压塌了她。
她害怕深深从此消失不见,也害怕父亲真的再不要她。她总是和顾深吵架,总是被对方惹恼然后也想要让对方生气,可是如果顾深真的从此失踪……只要想到这个,顾文婕的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如同急急坠落的水滴一样顺着下巴往下掉。
她趴在沙发上,一次又一次昂起头望向顾家的客厅门口,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看到顾占丰或者顾占德抱着小小的顾深走进门来,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顾深说对不起,直到后来流着泪睡着,再被梦境惊醒。那时她是那样害怕再也不能告诉对方一声“对不起”。
顾文婕已经不记得后来顾深回来之后她到底有没有说过“对不起”,但是她很高兴今天自己说出来了。
就像多年心愿了断。
顾深还在一点都不可爱地对她翻白眼,说道:“就算被你觉得可爱我也一点都不会觉得高兴。”
顾文婕手上就突然用上了大力气,几乎是勒住顾深的手臂一样抱住了对方,引得顾深炸毛一样地想要挣脱她。
……呐……虽然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妹妹。
结果回家之后,顾占德已经手拿一把戒尺,等在客厅之中。
顾文婕看到这个架势,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便一狠心走了进去。
顾占德见她这幅皱眉抿嘴,表情严肃的模样,倒是愣了一愣,问道:“挺有勇气啊?这么理直气壮?”
顾文婕摇了摇头,用英文说道:“请打我吧,打得用力一些。因为我确实该打。但是请不要用这把戒尺了,十几万的古董呢,不值得。为什么不直接拿把扫帚来呢?”
顾占德皱了皱眉,说道:“说中文!”
顾文婕声音沮丧地说道:“爹地你打我吧,我绝对不躲。”
顾占德问道:“知道错了?”
顾文婕“嗯”了一声。
顾占德问道:“错在哪里?”
“我识人不清,交的都是烂朋友。我成天跟人抱怨家里不好弟弟妹妹不好,其实不好的明明是我自己。我说话不经大脑,做事不负责任,早该被打一顿。”
“很清楚嘛。”顾占德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知道错误,也已经反省过了,这顿打我就先省下来吧。今天就先不打你了。你这些朋友确实够烂的,阿臻身上有伤,你先和深深一起送他回房间吧。”
“有伤?”顾文婕愣了一愣。
顾占德的双眼紧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你的‘朋友’为了抢阿臻和深深的包,把阿臻围殴了一顿。”
顾文婕的表情先是僵住,然后开始扭曲,出现愤怒和懊恼的表情,半晌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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