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立在她身后,乖巧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替她按摩着双肩。
老夫人双目微闭,呼吸悠长,似是被按得极为舒坦,嗯,没事那就好。
堂姐方菲在旁抿唇一笑,祖母这可就偏心了啊,可不晚吗?前头母亲都来唤开席了,七妹妹就该罚。
也是,老夫人悠悠笑道,三丫头你倒说说该怎么罚?
方菲未及说话,徐婉已合掌坏笑着飞了方昭一眼。
要我说呀,就罚七妹妹一会儿多喝几杯果子酒,说不定啊就又像上回一般给我们唱一出四郎探母。
好,婉儿这个好。老夫人拿下了肩头方昭的手,那还等什么,那戏台子也早搭好了,咱走着。
方昭连忙搀扶着祖母起身,垂下头,赔笑道:都听祖母的。
你啊,要是真都听我的,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忽地悄悄压低了声音,听闻你是又跟殿下闹脾气了?
没有,祖母多虑了,孙儿岂敢不敬。
侍女打起了软帘,方昭与堂姐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往外走去。
你惯会撒泼顺杆子爬,老夫人幽幽一叹,殿下虽待你一片赤诚,但君恩易逝,七七你也大了,该学着点。
她看了一眼方昭身侧的徐婉,又笑道,你瞧你这嫂嫂,就没听说过她会常日与你大哥别扭置气。
什么呀!徐婉闻言霎时霞飞满面,她扶着额原地跺了一下脚,方祖母!说她这鬼丫头就罢了,您怎么又打趣我。
好,好,不说不说了,走。
方昭心头猛地一沉,几乎再也没有力气提动步伐了。
是了,她竟都忘了,徐婉可是那人未过门的妻子。
而她,却刚在他的唇舌下飞向云端。
何其荒谬。
张灯结彩的方府,沿着铺洒着万千潋滟金鳞波光的一湖秋水,搭起了高台,筵开了无数席位。
时值仲秋,花蒲繁华,丹桂飘香,亭台之间,疏竹环绕,芳草郁郁,甚是雅致。
拜寿行礼,鞭炮齐鸣,亲朋云集,其乐融融,清歌坊舞,笙管丝竹,韶乐悠扬。
宴上,方昭陪着一群小姐妹分席而坐,杯觥交错调笑间,周围洋溢着无数的欢言笑语。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方砚的身影,眼见他在相隔不远的席上推杯换盏,来者不拒饮了不少酒,脸色略带潮红。
方昭微微失神,恍惚觉着一切的人声与乐声都慢慢远了,只有他在郁沉的暮色中分外惹眼。
方砚似有所感,手中转动着的酒杯停在了唇间,蓦然望过来。
方昭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若有所思的双眼,那一双眼,深邃得像口古井,如同沉着千年的岁月,静默地等着一个汲水的人。
满湖荷花无声,晚风穿柳而过,双目对视的一刹那,乐声远荡,人潮退散,时间宛如冻结,她的心都在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
她直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怔怔地与他的视线遥遥相对,似隔着千山万水在空中交接。
此刻,万物都已隐去,他人皆化背景,唯有衣冠从容,锦带风流,青山翠玉的方砚在她眸中如星光流淌。
他在人群中向她遥遥举杯,他薄唇轻扬,一饮而尽。
人生如戏唱,还有谁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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