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君上大度,那我就不客气了。”岁行云笑吟吟抬手掩了个呵欠。
李恪昭眼底噙着纵容,没好气地淡声道:“何必与自己较劲?”
近来宫人们都在讲,王后果真不同凡响,不但能舞刀弄枪,还能读书识字,只需有人在旁念着,她闭着眼睛都能学,绝不是在睡觉。
李恪昭听得只想发笑。这位王后闭着眼可没在学,没哪次不是当真睡着了的。
听出他的嘲笑之意,岁行云懒洋洋嗔他一眼:“太医说,我这阵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些书,也算是为秃小子做个言传身教的好榜样。绝对是秃小子自己不争气,我一听人念书就困,从前不这样的。”
她从最开始就有种古怪预感,总觉肚子里这个就是当初梦里那个扁嘴无牙的胖乎乎秃小子。
“别总叫他秃小子,叫多了,不秃也秃。”李恪昭眼底噙着纵容,将左手覆在她的肚上。
九重宫门恶战那夜,李恪昭为了护住岁行云,徒手握住了偷袭她后背的那把剑,左手伤得不轻,半年过去赏未恢复握力。
岁行云心疼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撇撇嘴:“命里要秃终会秃。你别不信邪,我就觉着他真没头发。不信咱俩打赌,到时生下来,他若真没头发,你嘤嘤嘤给我听。”
李恪昭抿唇,白她一眼,没接话。
堂堂缙王李恪昭,嘤嘤嘤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况且,如果生下来真是个小秃子,他怕是都痛哭流涕都来不及,嘤什么嘤。
岁行云也不与他强争,双手捂脸又打了个呵欠:“今日朝会有大事么?”
“嗯,关于司金枝及团山屯军的功过,有争议。”
如今李恪昭事务繁多,他并不是个刚愎独断的君主,每日在群臣面前总要费许多唇舌,私底下便愈发寡言。
他让近侍从带来的简牍中挑出一卷,交给岁行云;又命侍者抬来小桌案摆在美人榻旁,自己挨着岁行云坐在榻沿,安静地批阅起来奏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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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行云看的那册正是团山战报,这才明白司金枝“杀神”之名的由来。
“小金姐这老实人发起威来,可真是叫人甘拜下风。”她啧啧感慨着,心情复杂。
五万人全灭,拒绝投降,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是下了死手。
当世各国在征战杀伐之时,都习惯给自己披个“仁义之师”的名声,这种事换哪位将领都做不出来。
此役过后,司金枝必受天下诟病,名声毁誉参半在所难免。
岁行云是有经验的将领,有些事战报上不写,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自行判断。
“小金姐不接受敌方投降,坚决将之一个不留尽数全歼,卫朔望和明秀赶到增援后,也未反对她这道命令,定然是有不便声张的切齿之恨吧?”她以足尖轻踢李恪昭尾椎部。
李恪昭耳廓一红,倏地回首瞪她:“嗯。”
“瞪什么瞪?嗯什么嗯?你个蚌壳精。”岁行云给他瞪回去。
见她不豫,李恪昭便退让一步,解释道:“战事最初,对方先头部队曾诈降,司金枝部负责看守降兵的五十人小队全数殉国。”
更为残酷的是,诈降的那队士兵在反杀得手后,带走了三名女战士的尸身。
在下一次与团山屯军布阵对垒时,对方竟公然在阵前侮辱女战士遗体,向团山军发出极其恶劣的挑衅。
战场上你死我活,既领军籍,便有了守土之责,战士的生死便许国。
但历来各诸侯国交战都有不成文的默契:虽大家各为其主,但死者为大,对阵亡对手的尸身应有起码尊重,绝不能二次屠戮或侮辱。
可惜嘉戎乃蛮荒异族,与缙又言语不通,自不理会这种基本的为人之道。
团山屯军女战士占一半,这种事谁忍得了?老实人司金枝气成怒目金刚,当场下令:这支敌军全都得死,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团山!
“那确实该死,小金姐做得对!”岁行云咬牙切齿,眼尾氤氲起凌厉淡红。
李恪昭搁笔,轻叹一声,又取了几册奏报给岁行云看。
原来,群臣对此战如何定论、对司金枝等人该当何等封赏等事宜,至今尚未达成一致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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