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审视惑地目光中,陡然听到这么一个平和的声音,张越顿时一愣。循声望去,见是沈度和一个面貌陌生的中年男子,他连忙疾步走上前行礼。才刚刚躬下身去,他便感到一双手托住了胳膊,紧跟着肩上一沉,现那中年男子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洋青色毡面绫里的鹤氅,再看到对方如今只穿着一身便袍,他连忙想要推辞。
“穿着吧,一时半会你又回不去。这是你凝清世兄,他带着马车来接我,我们上了马车之后也冻不着,这件衣服就借给你了。要是这会儿你岳父在,也定然是不会让你受冻的。”见张越忙不迭地向儿子沈藻见礼,头斑白的沈度不禁笑了起来,“你地公事我不多问,只这会儿天色不早,你差人回家报信是一条,也该让人去弄点东西先垫垫饥。年纪轻轻也要自己保重,打熬好筋骨才有将来。”
目送沈度笑呵呵地由儿子搀扶走向街那边马车,再瞅了一眼肩上这件厚厚的鹤氅,回味着刚刚那番言语,张越不禁感到暖心异常。从长安左门里头出来的文官们也大多看到这幅情形,一些老成的高官捋起了胡须若有所思,年轻地则是羡慕张越的好运,走在礼部尚书吕震之后地杨荣更听到前头那位尚书大人轻轻嘟囓了一声。
“沈民则倒是会做好人!”
直到门里头的官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张越方才带着周百龄又冒雪往皇城东边走去。还没走几步,他就感到头上多了一把伞,随即旁边竟是递过一只手来,手上赫然是一个油纸包。
“老万?你怎么来了,你没有回兵部?”
万世节见张越不接东西,却是问了这么一句,不禁没好气地说:“我早就回去了一趟,为着你这三千个人,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要不是因为这三千号人全都不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恐怕那边也有的是闹腾。我知道你这会儿不得圣命不会回去,这是我在前门大街上头买的羊肉饼。羊肉驱寒,嘿,就像大沈学士说的那样,好好填肚子!”
张越这才知道万世节刚刚也在,只是那时候人人目光都集中在沈度身上,所以大约没多少人注意到,包括他自己在内。摸着那油纸包犹带余温,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大冷天万世节必定是贴身藏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却只见这个新鲜出炉不多久的兵部武库司主事径直朝他背后走去,定睛一看,却是万世节往周百龄手中也塞了一个相同地油纸包。
“周千户,元节就拜托你了。”
沿着皇城又走了大半圈,就着风雪吞下了三个羊肉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周百龄也解决了这份意料之外地晚饭,心中倒是觉得张越那个兵部的朋友很不坏。又走了几步,见张越回头尽往他身上瞧,他就笑道:“小张大人放心好了,我们京营将士这一身军袍都是特制地,里头连棉花放多少都有定例,否则万一北征遇上什么坏天气如何受得了?”
被周百龄揭穿心思,张越倒是觉得对方这粗豪大汉实在是缜密。毕竟,骤然把三千人拉进城,如今天上又下起了雪,万一因天冷倒下几个那就事情大了。接下来又是一路前行,好容易抵达了东安门,那条进宫大道上忽然有人飞也似地跑了过来。
“张大人!”那个小太监脚下步子太快,临到最后竟是险些收不住脚。到了面前躬身一揖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说,“皇上口谕,吩咐您先行回家去,明日乾清宫面见!”
大声说完这句,他却又鬼鬼樂樂东西瞧了一阵,这才低声说:“郡主让小的转告,说是皇上心情不好,晚上也未必睡得好。明天您提早一些去乾清宫,到时候自然有人带您去后头见郡主,郡主有些话需得对您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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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内有贤妻,外有良友
于府中上下几乎都要服丧,再加上如今已经晚了,有西角门仍旧开着,上头挂着一盏昏暗的素纸灯笼。两个门房都已经打起了呵欠,但只要听到动静还是时不时会探出头去观望观望,随即少不得又窃窃私语一番。眼看雪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两人不禁连连跺脚取暖,到最后实在受不得了,不免便溜到了旁边的小屋中取暖。
然而,他们只偷了一小会的懒,外头就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人呢,都上哪里去了!”
听到这声音,一老一少两个门房顿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出了这温暖的屋子。刚刚捂热的身子被那凛冽寒风一吹,再看到面前那人阴沉的脸色,两人顿时齐齐打了个哆嗦,随即垂手叫道:“老爷。”
既然长兄张信和三弟张不在,张攸又封了伯爵,因此家里上下便深有默契地省去了那个“二”字,连带东方氏也是直接称之为太太。然而,后毕竟是长年一手把持家务的,张攸却很少管这些。眼见这位回来之后从不上前院的老爷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两个门房在惊惧之外还有些好奇。
“既然还没闭门,就用心一些,若是让贼人进来你们吃罪得起?”
张攸板着脸斥了一句,却不再看唯唯诺诺的两人,而是背着手站在雪地里。身后的一个心腹随从高高地给张攸打着伞,心中却是难解得很。要说平日张超张起兄弟也时常有晚回来的时候,可却从来不见老爷如此上心,今天怎么烦躁得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再说了,三少爷已经打人回来报过讯息,用得着老爷亲自上这儿等?
足足站了一刻钟,张攸方才转过了身,正想对两个战战兢兢的门房再吩咐几句什么,他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估摸着也该是张越回来了,他连忙掉头回去走到了门口,恰好看见六七个人在门前下了马,打头地果然是张越。见张越看到自己之后就疾步走上前来,他便点了点头,招手叫过他,又并肩朝里头走。
“你见过皇上了?”
“之前有中官出来传皇上口谕,让我明日一早到乾清宫觐见……二伯父,听说皇上下旨~朝三日?”
“历来都是皇妃亲王公主逝了方才报丧。这一回与其说皇上是悲痛所致。还不如说是惊怒交加。若是单单赵王世子了也就罢了。谁知道汉王世子偏偏也这个时候病危。但是。恐怕最让皇上痛心地还是皇太孙。虽说太子只是说皇太孙偶感风寒。所以要暂时延迟行程。可钦天监说什么星象不利于皇孙。皇上若能把持得住才是怪事。”
张攸虽只是左军都督府地都督佥事。但由于保定侯孟瑛如今差不多是半隐退状态。他实质上却是半个掌总地。兵权调动固然是归于兵部。但真正带兵地还是他们这些勋贵。再加上和内廷总有这样那样地关联。于是消息比那些文官何止灵通一倍。对张越解说了一番今天消息出来之后功臣勋贵那儿地反应。等进了二门。沿甬道走了一箭之地。他便停住了步子。
“老太太刚刚歇下。如今她年纪大了。你今晚也不必过去。明天是你二堂婶地二七。你是没空过去了。我和老太太商量过。这天冷。你媳妇身子又重。也不必去了。你二堂叔眼下正在战战兢兢地时候。不会挑这种刺。倒是你大哥地事情。我得谢谢你。”
“二伯父这个谢字实在是不敢当。这事情其实我该早些禀报您和祖母地。”
“我不但谢你。而且也得谢你媳妇。因你媳妇一番劝。你那大嫂难能不贤惠了一回。那天回来之后几句话说得那个混帐小子无地自容。如今夫妻俩至少不再是不冷不热温吞水了。兴许能有些转机。”
想到这件事。张攸不禁颇为满意。虽说襄城伯留守南京。李地脾气也是会把娘家人拉过来大吵大闹地。但家里不安宁总是不好。此时此刻。他早就把那个所谓地张超外室丢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没有费神多去想一想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话题又转到了张越这次领受地圣命上。问了几句措置。得知柳升之前提点过。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打仗,缜密第一,我就是担心你一时情急做错了事,还是安远侯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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