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是在租房的过程中,跟我的前任房客打过交道。
医生说,我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在我的意识深处,有些东西我不愿意去面对它,那么,我就会有选择地遗忘它。
我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这种病,当时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严重性。那时我躺在医院里,我惟一的愿望就是我能继续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地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医生说,脑部遭到重创,成为植物人或者变成白痴的可能性都存在,所以,只患上失忆症,我应该感到庆幸。
现在,我想把那个医生拖过来,冲他的脸上来两拳。
适才的电话当然是林燕打来的,我下床打开笔记本电脑,运行监控程序,见到林燕的客厅和卧室全都黑漆漆一片。我有些奇怪,林燕难道在打完那个电话后不到两分钟便能重新睡去?
后来,我终于发现卧室的黑暗里有一个小红亮,它明明灭灭,还会移动。我辨别了半天,刚想到那或许是烟头时,卧室的灯亮了,林燕掐灭了烟头,忽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林燕想干什么。
林燕站在床上,身上只穿着布料很少的内衣,她把双臂举起来,身子轻微地扭动。我立刻就想到林燕是在跳舞,她闭着眼睛,脸上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她的腰肢很纤瘦,臀部很饱满,她的皮肤白皙得像乳液泼洒在画布上。我感觉到了体内渐渐涌动的力量,它们很快便凝聚到了一个点上,急欲喷薄而出。
我长长吁了口气,眼睛瞬息不眨地盯着画面中的女人。女人扭动得愈来愈快了,那动作后来简直就像是风中的柳絮。我耳边仿佛响起了激烈的音乐,鼓点声声敲击着我的心脏。我听到自己变得粗重的呼吸,仿佛又触到了女人温热潮湿的唇,柔软冰凉的身体。
我们厮缠着,绞柔着,清冷的月光落在我们的身上,我在摇摆如兰舟的悸动中,完全迷失在那一片空灵的世界里。我的手在白皙的肌肤上蠕动,我感觉自己抱住了一片轻柔而缥缈的云彩,我所有的力量那时都没有办法让我抵达彼岸……
林燕还在舞动,那一片音乐声此刻已经震耳欲聋了。
这时我忽然生出种冲动——立刻奔到女人身边抱住她,像我记忆中曾经发生过的一样,紧紧地抱住她,让她用那些温热氤氲的气息将我包裹,让我在最彻底的眩晕中,就此沉沦到那无边无际的欲海之中。
这时,我忽然知道,为什么当我想到林燕在等待一个男人时,我的心里会有些痛了。原来,我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已经再次爱上了这个女人。
这个念头让我渐渐冷静下来,我满头汗水,已经变得非常沮丧。
我不能再次爱上林燕,因为我曾经爱过她一回。那场爱情的结果,必定是以她的谋杀告终,我怎么能爱上一个曾经谋杀过我的女人呢?
电脑显示屏中的林燕,身子忽然僵硬得像一个泥偶。她还保持着舞蹈的姿势,但却已经一动不动。
我凝视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林燕终于又可以动了,她紧贴着墙壁站着,手在墙壁上不住画着什么。片刻之后,墙壁上赫然出现了几个面盆大的红字。
林燕的字写得着实不怎么好看,但她用来写字的东西应该是一管口红,所以,那些大字看起来血腥而带着些狰狞。
——三日后回来,等我。
林燕竟然把我发给她的短信内容写到了墙上。
于是,我在楼上想,林燕的精神是不是有点问题了。
第三天,星期一,林燕这天照常去上班,只是在镜子前化妆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穿了件长袖的黄褐色真丝衬衫。我知道她要用化妆品来掩盖她苍白的面孔,长袖的衬衫可以遮住她纱布包着的手腕。
林燕这天上班没有骑摩托车,而是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跟踪。我到小区外面的小吃店里吃了早饭,回来的时候买了点水果,半路上见到路边趴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乞丐,便掏了一把零钱丢在他的碗里,还把那点水果也给了他。
我空手走进电梯,电梯里还有几个下楼买早点的老太太。她们嘀嘀咕咕说话的时候,还老拿眼瞅我,这让我心里发毛。电梯到了十三楼,我慌忙下去,装着掏钥匙,往前走了几步,听见电梯门关上,这才吁了口气。
我停在走道里,侧耳听了听,快步走到楼梯口,小心地下到十二层。
我很幸运,在完成开门关门的过程中,都没被人撞上。我小心地站在门边的鞋毯上,环视已经非常熟悉的客厅,心里再次漾起种很复杂的滋味。
我换了鞋,是林燕每天都穿的那一双。穿过客厅到达卧室,林燕这天起床后根本没有收拾床铺,所以床上的毛毯还零乱地摊开着。我站在床边,目光死死盯着床后面的墙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
我可以感受到林燕的焦灼了,等待也许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搞疯。
今天的林燕纵然画再浓的妆,也掩饰不住她一脸的憔悴。我不知道当今天晚上,林燕发现那个短信不过是句谎言,她是否还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怪异举止的背后一定掩藏着某种变化,想想她昨天深夜的舞蹈,我真的替她担心起来。我可不希望我没有找回失去的记忆,她倒先有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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