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动,疑云又生,暗忖道:这分明是有人从海里爬上来留下的痕迹,老人为什么伪称在螺屋内午睡呢?那麻疯老人见他低头查看地上水渍,也猜想到他心中的疑惑,便招呼道:“二位请当心些,地上湿滑得很,那是老朽洗涤衣物时不小心弄湿的,不仔细会滑倒了。”
海云也看见水栏栅上搭晒着一条湿淋淋的短裤,但却不似涤洗后拧干晒在那儿的,倒像是刚从海水里捞出来的。
不过,他并未当面说破,只微微一笑,把满腹疑云暂时隐藏心底……回到琵琶岛上,苹地回头眺望那飘浮在波光水面的别致“螺屋”,不禁又有些向往难舍,轻叹道:“可惜一处好地方,竟被个肮脏老头儿占去了,不然,我倒真想跟好婆搬到那海螺屋里去住。”
海云笑道:“表妹又说笑话了,那海螺虽然好玩,究竟不如岛上舒适方便,当初我娘也是万般无奈下想出来的办法。”
苹儿正色道:“谁跟你说笑话?我是真心真意的,如今我已家破人亡,无依无靠,不辞艰苦跟着好婆投奔到这儿来,只说姑爹会念在亲戚份上,出头替咱们报了满门血仇,谁想到竟被他一口拒绝。现在好婆残废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走又不能走,迫得寄人篱下,受你们眷养,我和那麻疯老头儿有什么两样?她缅怀身世,越说越难过,使首一低,泪水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海云连忙劝说道:“表妹快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怎好和那患病的老人家相比?”
苹地猛然仰起脸道:“既是一家人,姑父为什么袖手旁观不肯替韩家堡报仇?”
海云道:“这也不能责怪我爹,他老人家早已对江湖武林事心灰意冷,发誓不再重履中原。”
苹儿愤然道:“他不愿重履中原,就该让我和好婆自己回去,生死祸福,悉由咱们的命运,他为什么又不答应呢?”
海云道:“我想他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苹儿道:“什么好意?”
海云道:“譬如周奶奶的双腿已经残废,表妹又年轻,万一再和仇家遭遇,岂不——”
苹儿冷哼道:“他既不管咱们的血仇,何必又顾咱们的死活?这不是猫哭老鼠,假慈悲吗?”
海云叫道:“表妹——”
苹儿哽声道:“以后请你别再叫我表妹了,听到这两个字,我更恨不得大哭一场,我爹和你娘,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如今我全家惨死,你们却袖手旁观,视同陌路,这是什么亲戚?什么兄妹?”
海云默然无词以对,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也不明白其中缘故,问爹,他老人家不肯说;我曾经要求由我陪表妹走一趟中原,爹也摇头不准。唉!这叫我怎知说才好!”
苹儿道:“你不明白其中缘故么?要不要我告诉你?”
第四章 旧事说从头
海云喜道:“你当真知道其中原因?”
苹儿冷冷道:“原因很简单,只为当年我姑姑要嫁给你爹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反对,为了这件事,你多一直耿耿于怀,对韩家的人记恨在心,所以不肯加以援手。”
海云正色道;“这是不可能的,表妹,你可不能信口胡诌诽谤尊长!”
苹儿大声道:“你不信可以去问姑父,看我有没有冤枉他。”海云忧容问道:“这些闲话,你是听谁说的?”
苹地道:“告诉你也不怕,这是好婆亲口对我说的。她原以为事隔多年,你爹应该早就淡忘了,如果早知道你爹是这样心胸狭窄,咱们宁可死在韩家堡,也不会千里迢迢,从老远寻到这儿来。”
周大娘是海云母亲的乳娘,话由她口里说出来,海云不能不信。但他决不相信爹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两个老人家恩爱逾恒,父亲岂会为了一点多年前的不愉快,记恨母亲的娘家。
然而,父亲一口拒绝替韩家堡报仇的要求却又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内中另有其他因素?他不禁迷惑了。
苹儿见他闷不出声,心里越加气愤,一挺身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宁愿帮助~个浑身脏病,毫无干系的病老头,却不愿帮助至亲姻眷,还说什么一家人?还说什么一番好意?哼。我再问你,就算咱们韩家曾经冷淡过你们海家,好婆可没有对不起你们,何况姑母也姓韩,又是好婆哺乳带大的,你们眼看她断腿残废,任凭她苦苦哀求,仍然摇头不肯,你们还有一点人情道义没有?”
海云无词可辩,只好点点头道:“表妹责备的很对,这件事,我定要去问问爹爹。”
苹儿黯然道:“我并不想勉强姑爹替我家报仇,但是他既然不肯援手,就该让我回去,我只求你们看在去世的姑母份上,好好照顾好婆,派船送我回到大陆,让我用自己力量,替惨死的父母亲人报仇雪恨,这点请求总不过份吧?”
海云道:“我会跟爹爹商议的.但报仇的事,绝非一举可成,还望表妹耐心一些,不可急躁。”
苹儿发作了一顿,气也渐渐消了,见他委婉抚慰,毫无芥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便歉然说道:“大仇未报,我在这里真是度日如年,方才言语多有失礼,表哥不要见怪。”
海云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岂体谅不到表妹的心情,再说,你也没有…”
苹儿凄婉地笑了笑,道:“谢谢表哥。咱们出来太久,该回去看看好婆了。”
她好像突然对“螺屋”完全失去了兴趣,说完话,转身便走,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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