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兆宁喝了口茶,随即点头,打着官腔说道:“嗯,这个工作态度不错,不要漏掉线索,要认真地查,也要尊重地查,真凭实据地查,不要给人添不必要的麻烦。要做到让百姓放心,让上头安心,让兄弟们顺心。”
戎策跑回伏灵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杨幼清的书房,然后在杨幼清的骂声中,退到门外敲门。杨幼清这才喊了一声:“进来!”
戎策疾步跑进去,来到杨幼清座椅前,真挚地望向他:“老师,我得给你坦白一件事情。您听了生气是应该的,但是,气大伤身,也伤肝,伤肺,伤肾……”
杨幼清白他一眼,嘲讽道:“你知道我的肾好不好?”
“总之您就别生气,”戎策深深呼吸,再缓缓吐出来,“十二年前——”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高喊:“虎妖又跑了!”
杨幼清腾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拍拍戎策肩膀:“回头再说。”接着戎策眼睁睁看着他师父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刘菲菲!把火炮放下!董锋在哪?还在藏书阁?让他从六楼给我跳下来!摔断腿算我的!”
戎策看着外面乱成一团,左手紧紧攥着长袍的布料,伏灵司黑色制服上绣着的镇墓兽脑袋被他攥出四五条皱纹。他静静地看杨幼清如何招来人,围困住虎妖,再将虎妖引诱到笼中。
他心里憋着气。杨幼清在外面待一秒,他就煎熬一秒,可是杨幼清好似故意吊着他一般,捉住了虎妖却不肯进屋,留在庭院里吩咐董锋如何加深结界,以防再次发生此等事件。
杨幼清也是故意的,他等着,慢条斯理吩咐着,余光瞥向书房里坐立不安的徒弟,心道时间还早。等一切恢复了平静,他才闲庭信步走回书房,戎策即刻迎上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
看着杨幼清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戎策心里的火气上来了,一甩手:“老子还不说了!”
“是吗?”杨幼清手握苍锋刀柄,傻徒弟立刻立正站好拼命摇头,他才缓缓说道,“阿策,我教给你的,便是煎熬二字。你放不下心中的结,便要一直承受这种煎熬。就算过段时间忘记了,回归平静,但是生活总会不经意提到此事,每次都是刺痛。积少成多是遍体鳞伤,不如释怀。”
“您……”戎策泄了气,低下头,手中紧握的布料都快变形,“您说得对,我得坦然面对。”
“我一向乐于倾听。”杨幼清坐到红木椅子上,拿来茶杯用杯盖抹去浮茶。
戎策喉结上下移动,等杨幼清将茶杯放下后才开口:“是我,是我害死了大公主。”
第62章只有师父不知道
“你?那是十年前的事情。”
“准确说,是十二年前,十九岁的大公主嫁给了草原王子,普天同庆。按照草原习俗,婚宴由男方去女方家中接亲开始,回到男方家中算是结束。因此,陛下在公主府设宴,凡是休沐的皇亲国戚和官员都前来庆祝。”
杨幼清面上毫无波澜,但是心里盘算,十二年前的阿策才十二三岁,一年后才去的北境学了杀人的本事,为何会说他杀了大公主?
“我,好奇,去看公主大婚,但是因为我,引来了丧气鬼。”戎策越说声音越小,他低垂头颅咬着嘴唇,毫无血色的唇上出现了血印。
杨幼清看他手指微颤,叹口气将他唤到身边,伸手覆在他蜷缩的手指上:“阿策,丧气鬼不是你想引就能来的。”
“是我,我看得见鬼,鬼看得见我,他跟我说,”戎策低头能看到杨幼清的眼睛,所以他选择紧闭双眸,但是眼前不断浮现当时的画面,即便模糊不清也是触目惊心,“他说我天煞孤星,说我走路撞鬼,说找我试试本领。然后大公主路过,那鬼就……”
“阿策,说出来,会好受点。”
“我怕得不行,缩在树后面,只看到,那鬼说了几句羞辱的话……大公主拔剑自刎了。”一段往事,一段沾满血泪的往事,戎策埋在内心最深处十二年,终有一日,在他师父面前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而杨幼清只是静静听着,仿佛他不是伏灵司的监察,他不是朝廷的官,只是一个贴心的大哥哥。他的目标不是惩恶扬善,而是安抚这个孩子。
杨幼清拍拍他腰侧,说道:“蹲下来。”戎策照做,单膝跪在地上,接着杨幼清将他脑袋按到自己膝头:“放松,休息一会儿再说。”
戎策依然照做,两腿都放下,反正跪自己的师父也不丢人。随后他枕着杨幼清的膝盖深深呼吸,但仍然将后背弯成弓形,肌肉紧绷。杨幼清拍拍他脑袋:“坐下吧。”
“老师,您不生气吗……”戎策说话已经带了鼻音,“我谁都没告诉,当年的卷宗上只写了丧气鬼,义父将所有提到我的语句全都划掉了。”
“过去这么多年,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后悔,痛恨我自己。但是没有人可以给我定罪,没有人可以说我害死了当朝公主,”戎策越说越激动,他紧紧抓着杨腿侧的布料,肩膀发颤,“老师,您罚我吧,罚我什么都好。”
“若是让你偿命呢?”杨幼清轻轻捏住戎策的耳朵,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体一颤,“你实话跟我说,入冬你随太子去北境,十三岁,拼了命往前冲,是不是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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