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领让她少磨叽:“要走趁早,半夜可冷了。”
伍月笙纠正:“这已经是半夜了。”
陆领不听她的,跪在沙发扶手上扯过话机就拨号:“没事儿,我爸最近又跟人写书呢,这点儿估计不能睡。”
伍月笙把一团衣服撇过去,砸在电话上:“我让你别折腾了你没听见是吧?”
陆领想了想,电话扣上:“他车钥匙就在门口鞋柜上,要不咱俩直接回去拿也行,完了在原地儿给他压张小纸条。”
第二天陆校长看到这纸条会是什么反应?要是程元元肯定是会连骂半小时不带重样的。再看陆领一本正经说得那个流畅,伍月笙噗哧一乐:“你干过。”
陆领很坦诚地点头,把衣服拎过来扔回她那一堆里:“走吧。”伸手拉她。
伍月笙刚一起来小腿有点麻,把重心交到他身上,轮着转两只脚踝。顺便表示自己开不了夜车,这五经半夜省亲的节目还是取消的好。陆领不以为然,就你会开车啊?伍月笙说忙一天了,你能再开好几个小时车啊?
陆领梗着脖子:“能啊。”
“你能我还信不着呢。”血液通畅了,伍月笙推开他,敲着肩膀往衣帽间走:“个儿不大,精气神儿还不小。”
陆领从后面把她脖子勾住,证明自己肩膀比她高了不是一分半厘:“再他妈说我个儿矮废了你。”
伍月笙吃吃笑:“你这可是睡醒了。”在他挽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亲一下。他立即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比顶肘击颚好用多了。伍月笙转回来,手指轻揪他胸口的衣服,无比暧昧地问:“还有多余体力吗?”
陆领挠着被她吻过的肌肤:“干什么?”
食指勾住他领口,凑近了说:“出去转转。”
陆领更喜欢用另一种方式消耗体力,婉拒她的提议:“外边可冷了,你得瑟感冒。”
伍月笙视线在乱衣丛中搜巡,精准地一把捞出要找的那件风衣披上:“感冒了正好买罐头吃。”
陆领不理解伍月笙那句话是什么逻辑,也不理解她三更半夜出来吃冰棋淋的行为。不过既然已经被连哄带吓拖进来店里了,他也不想那多废话,打着哈欠看她一勺接一勺地吃。
解决了第二杯草莓圣代,伍月笙合起被冰得通红的指尖,放到嘴前呵气,无奈口腔温度也接近了零,呼出来全是冷风。抬头看热泪盈眶的陆领,一双手伸了过去。
陆领握住那两只冰凉的爪子合起来,这才纳闷地问:“你烧心啊?”
伍月笙摇头:“我就想吃草莓罐头,超市都关门了。整这个解解馋吧。”
陆领听得直乐:“吃吧吃吧,还来不来一杯?难得有你馋的东西。”
“其实我小时候可馋了,主要也是那几年没现在这么滋润,啥都吃不着,才见啥都想吃。”她的黑眼珠向右上方倾斜一下,又拉回视线放在被他握住的手上,“我妈抱我从我姥爷家搬出来,头几年,混得特惨。你想,她一毕业就生我了,之后就一直在家待着,啥也不会干,脾气还贼大,什么单位也干不长远,又拉不下脸朝我姥爷家要钱。差点儿没把我饿死,那时候我们俩,你都想像不到那日子,不该写入新社会历史。生存都没保障,还追求什么质量,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吃点儿好的。再就是有病的时候,她哄我吃药给我买罐头。我那时候小,看人家吃什么东西都好,但是不敢朝她要。大冬天的趁她不注意,穿线衣线裤跑院子里站着,想冻感冒了好吃罐头。”
陆领搓着她的手,听得特别不舒服,忍不住骂:“二。”
伍月笙很方便地曲起指头,“哧”,在他手背上弹奏出一个很疼的音符。
陆领拍开她,后知后觉地说:“农夫与蛇。”
蛇还没完全暖和,在伤处摸了摸以示歉意,又重新缠上去。
她吃了那么多凉的,冻得这会儿鼻尖还红红的,陆领也知道她这种伤人行为属于潜意识,不多计较。
不许别人说,可是伍月笙自己回忆起来也极其懊恼:“是挺二的。有一回整猛了,冻得太严重,半夜里发高烧,就那样还没忘了要好吃的呢,神智不清地要吃草莓罐头。我妈急得,连夜起来送我去医院。我家那早几年打车没这么方便,她是一路把我抱去的,抱一会儿,背一会儿,那小体格儿,过后连着好几天抬不起来胳膊。”
十冬腊月的三更天,程元元抱着浑身滚烫的伍月笙,在雪夜里麻木地跑了七八里地。这个场景,像噩梦一样在母女两人的生活中都留下阴影,伍月笙忘不了在半昏半迷中听到那种比哭泣更无助的哀求:
伍月笙别睡觉。
好宝儿听妈话,别睡噢。
伍月笙你不许睡着!
陆领听不了这类桥段,像是为了成全哥哥放弃上学的连锁,可是起码他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却没办法消除伍月笙记忆里的苦难,好在毕竟是记忆,消除不了,可也回不去的。陆领摸着她形状漂亮的指甲:“说实话,真挺佩服你妈。”
伍月笙替程元元谦虚:“逼到那份儿上了么。那时候大夫都说再晚送来一会儿,人就烧傻了。”
“我是说她一人带着你,还能张罗起这种买卖,还这么像样。搁你行吗?死性子客人都得让你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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