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落落地爬上楼梯。毫无意义,他很清楚,假如你无法打开卧室的门,那你也就没法在卧室的床上睡觉。他穿过卧室门,飘到床上躺下,他知道床冷冰冰的,但感觉不到。月光似乎不肯放过他,明晃晃地照着他,而他睁着眼睛空落落地躺在床上,无从回忆睡眠是什么以及如何入睡。
空虚的惊恐感袭上心头,那是凌晨四点清醒地躺在床上、时间仿佛停止运行导致的惊恐感。
他无处可去,就算去了任何地方也无事可做,无论他去找谁,人家被他弄醒后见到他都会惊恐万状。
先前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他在公路上见到理查德的那个瞬间,理查德吓得煞白的脸凝固在挡风玻璃背后。他又看见了理查德的脸,还有理查德身旁那个苍白的影子。
他内心深处本来还有最后一丝萦绕不去的暖意在对他说,这只是个暂时性的问题。就好像难熬的只是夜里,而到了早上,等他看见其他人并理清头绪就会没事了。正是那个瞬间赶走了这一丝暖意。他抓住脑袋里那个时刻的记忆不肯放手。
他看见了理查德,而他知道理查德也看见了他。
情况不会变好了。
通常来说,夜里心情格外糟糕的时候,他会下楼去看冰箱里有什么东西,于是他起身下楼。总比待在月光下的卧室里愉快。他可以在厨房里晃来晃去,在黑暗中磕磕碰碰。
他顺着楼梯栏杆滑下去——有一段是穿过去的——想也没想就穿过厨房的门飘了进去,然后聚集了大约五分钟的精神和能量,打开电灯开关。
他得到了货真价实的成就感,决定开罐啤酒庆祝一下。
他一次又一次地抓起又失手丢掉一罐福斯特牌啤酒,尝试了一两分钟,终于放弃。另外他也完全想象不出该怎么拉开瓶盖,再说啤酒罐摔了这么多下,啤酒也跑气了——还有,他就算能打开啤酒罐,又该拿啤酒怎么办呢?
他没有身体可以容纳啤酒。他把啤酒罐甩出去,啤酒罐滚到餐具橱的底下。
他开始注意到关于自己的一个规律,那就是他抓东西的能力似乎在跟随某种缓慢的节奏涨落,他的可见程度也一样。
但这个节奏并不规则,也可能是,某些时候它的效果不如其他时候明显。而这一节奏的效果明显程度似乎也在跟随某种更慢的节奏起伏。在效果明显的时刻,他感觉他的力量在增长。
他忽然狂热地活跃起来,想看看厨房里有多少东西是他能移动或使用或通过某种手段来使用的。
他打开餐具橱,拉出抽屉,把餐具抛在地上。他让食品处理机短暂地呜呜转动,他打翻电动咖啡研磨机却没能开动它,他打开煤气炉的开关但点不着火,他用割肉刀乱砍一条面包。他试着把面包塞进嘴里,但面包穿过嘴巴掉在地上。一只老鼠出现了,但立刻逃之夭夭,吓得毛发竖起。
最后他停下来,坐在厨台上,精神疲惫但并无肉体意义上的知觉。
他心想,人们对我的死亡会有什么反应?
得知他去世,最难过的会是谁?
刚开始人们会震惊,然后悲伤,接着会调整情绪,让他变成一段逐渐褪色的记忆,人们继续过没有他的生活,以为他去了人们死后该去的地方。想到这里,最冰冷的恐惧充斥他的心灵。
他没有逝去。他还在人间。
他坐在那儿,对面是个他打不开的餐具橱,无论他怎么拉把手,门都不肯打开,这件事让他很生气。他笨拙地抓起一罐西红柿,走到这个大号餐具橱前,用罐头猛砸把手。门陡然打开,他失踪的血淋淋的尸体恐怖地向前掉出来。
直到这一刻,戈登才知道幽灵也会昏厥。
他昏了过去。
两小时后,煤气炉爆炸的巨响吵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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