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阵安静。
楚珩微微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影卫退下,从书桌后起身,走到御案边,将那册署着“尚书令颜懋”的奏折拾起来,重新放回凌烨手里,握着他的手温声道:“等初十那天,我出趟宫吧,这段时间外头想必很热闹。那个名唤吴不知的学子,意气激昂抱负深远,我托齐师叔细查过他,布衣出身,是当地的院试禀生,在这届寒门举子里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拥趸不少。”
他目光定定,凌烨回望着楚珩的眼睛,默了片刻,移目看向手中奏折,薄薄的册子承载着千千万万人的未来,仿若重于千钧,凌烨点点头说:“好。”
又淡笑道:“你是御前侍墨,近水楼台,现在外头可有不少人想见你。”
楚珩想起早上侯府派人送来的信,一哂道:“所以我初十出去,那天有大朝会,外头自然清静。”
……
朱雀街,颜相府。
初五晚上颜懋在韩国公府书斋拜见过老师,又和师兄韩卓下了盘棋,期间谁都没有提起过政事——这并非是第一次了,要说师兄弟俩关系好,朝堂上互使绊子、针锋相对谁都看得见,但要说老死不相往来,那也还差得远。
年年如此,许多人都习惯了。
世家党那边没能推出面圣陈情的人,而颜懋这几天却也没有急着进宫,他有条不紊地安排起了春闱的一应事宜,主管科举的礼部属于颜相麾下,自然令行禁止。
他越是镇定从容,世家党那头就越坐不住。
“相爷,庆国公来了。”颜沧推开书房的门,“人在花厅,您……”①
颜懋放下手中的笔,吹了吹纸上墨迹,头也不抬地说,“不见,告诉他,没得谈。”
颜沧丝毫不意外,点头应是,出门吩咐送客。
二十五年前,生母病逝,颜懋将自己的名字割出澹川颜氏族谱的时候,那些以血缘维系的关系就断绝了,无论是与颜老太爷父子之间,还是和庆国公颜愈这个所谓的兄长。
颜懋徐徐呼了口气,靠在圈椅上,目光出神地望向那枝伸进窗子里的杏花,当年也是这样的季节,同样阴沉沉的天,马上就要会试了,离经叛道的颜三公子拿着诗文策论行走在帝都城的朱雀街上,两侧这么多公卿世家的府邸,却没有一扇门会为他打开。
他自立门户的举动让颜老太爷损了面子,家里人自然要给他个教训,不是有能耐吗?行,院试、州试不拦你,但你颜三的本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任何一个世家会收颜懋的行卷,不然就是跟澹川颜氏过不去,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跟炙手可热的庆国公府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哪怕是朝中与庆国公不合的政敌,都懒得分神去理会——颜懋么,毕竟姓颜,早晚是要乖乖回去跪祠堂的,费那心思招揽了又有什么用呢?至多能拿来逗个乐,顺便气气庆国公罢了,难不成谁还真敢用他呀?②
年轻人自以为有点本事就忘了姓甚名谁,觉得靠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哪个家族没出过几个身上长反骨的,要是都跟他有学有样,那还得了?
这些后生,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能翱翔九天的隼鸟,其实不过是只风筝,能飞的高飞的远,都得是有人在牵着。
——他姓颜,他的一切都要属于颜家,婚事、前途、未来甚至性命,都必须要由澹川攥着。
如果实在不够听话,那就干脆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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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处的庆国公不是一个人,①是现在的,即颜相的异母哥哥,庆国公颜愈;②是二十年前颜三公子时期的,也就是颜相的爹,现在的颜老太爷。
澹(tán)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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